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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无论是哀求还是威胁，枫眠都不肯透露半个字。他越是如此，我心里沉得越厉害，最后终是跪在他脚边，一面扯着他的衣角，一面嚎啕大哭。
此时的魔界已经昼夜难分，灰暗的天空轰隆几声响，窗外便下起了很大的雨，落在崩裂的熔岩上，冒起幽幽白烟。森冷的绿障在非烟阁外袅袅流动，模糊了远处景色，唯有几声凄厉的哀鸣透过茫茫雨雾传来，转瞬寂灭。
枫眠既然不肯告诉我，我只得自己想办法……对了！
我在身上摸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有。窥天镜呢？我明明放在身上的啊！
枫眠微叹了口气，漆黑的帽檐拓下幽凉的暗影，将他眼神里的情绪过滤得只剩冰凉。
“窥天镜已被君上所毁。”
他低头把我从地上扶起，让我坐在椅子上：“十万年前，我受君上所救，愿衔此身以报君恩。”
他推开门，将宽大的黑帽摘下，看着九天云霄，道：“君上唯一所求，便是夫人安好。”
我刚想开口，他却回过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却让我心下一沉：“而我所求，是君上安好。夫人，你是君上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大雨飘进门内，打湿了他的黑靴。窗外的海棠花已经尽数败落，只剩下枯黄的枝干，在阴风梅雨里瑟瑟颤抖。
“夫人，”他迎着雨丝越笑越明媚，“君上此时应在仙界，且去罢。”
我怔怔地看着他，笑容明明那么灿烂，我却莫名胆寒起来：“枫眠，你……没事么？”
他笑着低下了头，再抬起时，一向无悲无喜的眼里溢满泪水，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把我推到了去九天的云上。
雨凌乱地洒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头发。
我趴在云上惶然地看着枫眠，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被障气模糊的视线里只见他揪着胸口一倾，喷出一口鲜血，在抬眼看我的瞬间，身体突然爆裂，血肉横飞。
空中飘来他的最后一句话：“救君上！”
我瘫坐在云上，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停地在脸上滑落。
那是血咒，是魔界的血咒。以枫眠的法力根本没有办法给自己下咒，唯一的可能只有云陌。他不准枫眠告诉我他的踪迹，便给他下了血咒。那曾是他最信任的人，以他的脾性怎么会下此毒手？
除非，除非……！
云越升越高，雨越下越大。随着云朵的推远，心里像是被虫蚁噬咬一般的痛，越接近九天，这种感觉越甚，直到云彩飞到九霄之上，我痛得蜷缩起来，只听周围闷雷轰轰。
不知是不是痛得出现了幻觉，只觉得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画面，那个在梦中反复出现的女人，我的母后，嫣然地现在冰天雪地里，温柔地看着我。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我挣扎着撑着身子单膝跪起，如同多年前的妖魔战场上，重伤时不肯倒下的倔强。
茫茫九天上，一道道电光连接着天外天与九霄，噼里啪啦声中，一个又一个白衣仙人被卷进雷电中，形神俱毁。
云彩推着我迅速前进，穿过弥漫了整个九天的绿障硝烟，闪电张牙舞爪地从天外天伸下，在身边炸响，曾经无尚风华的仙人一片片血肉模糊地倒下，横七竖八地躺在云霄上，转瞬化作齑粉消散。
雷声最重、闪电最密集之处，一团人形的黑气悬在半空，背后是深蓝色的天空，狂风卷集着黑云，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气恰在漩涡正中，不时划出一道道激烈的电光，所及之处天崩地裂。
心痛得更加厉害，脑袋“嗡”地一声，面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有声音自记忆深处传来，一遍遍唤着我“小雪”。
为什么……为什么有关母后的梦境在此刻一股脑地蹦了出来？
我扶着额头使劲摇了摇，意识才清明了一些，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这样的梦境出现，也是在云陌身边，而这次回到魔界，云陌入魔越来越深，关于母后的梦也越来越频繁。我一直怀疑母后是在借梦给我传递给我什么信息，可我一直未能参透。
我咬牙忍下剧痛，盯着眼前景象，盯着那团重重叠叠的黑气。
云彩停下，那一团黑气也突然转了身，从黑气团中掉下一道又一道白影，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我这才发现，翳翳云烟掩映之下，是一堆白衣仙人垒成的尸山。
确切的说，那不是尸体，他们还有呼吸，只是变成了没了仙光护体的肉体凡身——他们，被剥夺了灵魂！
此时，那团黑气已经正对着我，低头间将一缕幽蓝色的绒光吸入口中，接着又是一道白影落下。
他，他竟然在吸魂摄魄！
即便是以杀戮为乐的魔族人，也未曾做过这般惨无人道的可怕事。我身经两世，活了将近二十万年，也是第一次见吃人魂魄的场景。
没了魂魄，比没了性命更受折磨。
那团黑气放出缭绕黑丝，缠住了面前原本施法作战的一个身材魁拔的金身人脖子，将他吊在半空中。远处一道银光随即极速飞来，声音也随之传来：
“放下神君！吾饶尔不死！”
极速带来极强的气流，将黑气吹得流动飘散，黑丝涌动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抹纯白。碰触到剑刃的刹那，那团黑气被吹得张扬纷乱，那张熟悉得至死也无法忘却的颜容映在我眼里，却漠然得有些陌生。
雨依旧在下，在仙界的地面上流淌成河，没有鲜红的血液，只有无尽齑粉落在这缓缓河流里，将水染成了黑色。
一切像极了两万年前，那时他立在九天顶端，血洗仙魔两界，以睥睨的姿态俯瞰着芸芸众生。只是那时，他的眼里还有愤怒、懊悔和痛苦，如今，只剩下冷漠。
障气飘来，呛得我咳了几声，胸口似被虫蚁噬咬干净，开始蚕食我的脑袋，头脑炸裂一般的痛。在一片漆黑中，母后的身影已经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她一步步向我走来，温柔似水。
走到我面前时，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上我的头发、面颊，眼里含着泪水，嘴角却是笑着：
“小雪，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