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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侍女来伺候我梳洗，在见到我的一刹那，手里的盥盆“嗙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她捂着脸惨叫一声。
我却暗暗窃喜，一步步走过去，挑着她的下巴，脸凑到她跟前：“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点檀唇。美哉美哉！”
侍女怔怔地看着我，不由自主地回了句：“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新月照黄昏。”
我亦是一怔，收起轻薄继续喝茶，“看来仙子不仅美矣，还知书达礼啊。”
侍女一听我夸奖，霎时涨红了脸，羞涩地绞着帕子还时不时打量我一眼。
我刚想跟她摊牌，门“吱呀”一声打开，进门的另一个侍女刚说了句“公主”，抬头间直接傻了眼，接着我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另一声惨叫。
我揉了揉额头，虽说耳朵委实遭了点罪，但也表示理解，毕竟仙子嘛，不“声名大噪”怎么能叫仙子呢？
片刻后，云陌被侍女带来，我正坐在凳子上慵懒地喝茶，一旁的小霜脸还在臊着。
其实这也怪不得我，在魔界的时候，我的男装扮相已经让魔界的女人们春心荡漾了，魔界的男人们因此对我恨的咬牙切齿，于是我便有了“千秋魔妖”这样的绰号，背地里说什么人界有人妖，魔界有魔妖……如此风流倜傥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我，勾搭这么一个下仙，魅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陌哭笑不得地审视了我好一会：“倒是俊俏的很，也无怪小霜一时没察觉你是个女人。”
小霜怔住：“女……女人？”
“你忘了你伺候的是谁？”
“公……公主……？”小霜黛眉一蹙，眼圈红了起来。
我暗暗叹了口气，呲着牙很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她一眼：“见笑见笑，正是本魔！”
小霜的表情变了又变，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恨意尤生。到最后，她掩面痛哭，跑出了门。另一名侍女也追了出去。
我走到门口看着她跑出去的方向，又回头看看云陌，吞了吞口水：“她不会想不开吧……”
云陌点点头：“有可能。”
“……”
“然则可忽略不计。”
“……我觉得，你可以一口气说完的。”我扁了扁嘴，一阵无语，“不过话说回来，她昭不昭告倒也无所谓，我今日原本就要跟你告别。只要离开这个鬼……美丽的地方，你们背地里怎么说我都行，起码耳根子清静！”
“嗯。”他了然一笑，坐在了我对面的凳子上。
“看样子你知道我要走咯？”
他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也不知他是真的这么淡定，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我努嘴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
他犹豫了片刻，开了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还不能走。”
“不能？为何不能？”
他没回答。
“莫非父君又来了？”
“非也。”
“仙君下令？”
“未曾。”
“那我凭什……”
“如果我说，是我，云陌，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怔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他一脸认真地瞧着我，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半绾的发髻端然冠于头顶，未绾起的从容垂在胸前。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
“仙魔两界结亲之事已成定局，公主深明大义，自然不会因一己之私而置两界生死于不顾。与其让魔君指婚，公主不如先发制人，至少在最不利的境地之中选择了最有利的道路。公主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迷迷糊糊，前半句倒是明白，可他后半句什么意思？难道留在仙界就算先发制人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公主日后必然要在众仙之中择一而从，所以，在下希望这个人可以且仅可是我。”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拿面镜子照一下自己的五官，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的我应当是有生以来最扭曲的我。
“”那个……司命星君啊，”我好意劝他，“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是魔界公主，不是仙界公主，给你带来不了什么名利……再者，您老府里已经有了一位娇妻，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是不是不妥？”
云陌微蹙了眉，脸色突然冷下来：“我留公主，确有私心，然绝非为名为利！再者，月兰仙子仅为我府上宿客，公主何以如此误会？”
他问心无愧的模样着实让我有些心虚，但是有一点是没有错的，他有私心！
“那……星君不如说说你的私心？”
他凛然的气势瞬间降到冰点，声音里竟添了几分温润：“我的私心……公主可曾听过一句话？”
他不等我回答，反而望进我眼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是魔界未曾见过的仙界仅有的温柔而和煦的阳光，洒在我和他的脚下，洒在桌子上，照得他的眼睛也如阳光一样暖。
而这样如梦一般的场景在月兰叫了一声“公子”的刹那成为泡影。
“何事？”云陌敛了神色。他突然变得如此冰冷，倒让我嘴角一抽。
“公子出来了许久未归，月兰怕公子有事……”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眼里忍着将欲喷薄而出的怒火，看得我莫名心虚。
“天书还开着，公子也该回去了。”
云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回头笑着问我：“要不要与我同去？”
“公子！”月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我，“那是天机，不……”
“你先下去。”云陌脸上笑意全无，语气也是冰凉入骨，月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云陌又沉声重复一遍，“下去。”
月兰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忍着眼里的泪光退了下去。
本来没我什么事，可这么一来我却莫名其妙处于一种尴尬的气氛里了，于是我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就不去了……”
他没有说话，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凳子上扶起。他的手修长有力，莹白如玉的手指搭在我的腕上，有着云绕月影般的幽凉。他面上依旧挂着笑，淡雅的笑容，像是画里淋了墨的清荷，眉间眼角皆是韵味。
我只顾着痴痴地看着这样美好的画面，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天机阁门前。
天机阁的顶是代表了仙界最高威权的重檐庑殿顶，十二根柱子分立在两侧，代表了十二时辰，上面雕刻着奇珍异兽，还有两行笔走龙蛇的大字：
天意从来高难问，目尽青天怀古今。
还未进门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不禁感叹：“这里就是藏天书的地方啊！”
“不是藏，是放。”云陌低头看着我，依旧握着我的手。
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回响起了他刚才说的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真的可以相信他，相信仙界之人么？
云陌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天机阁漆红的的木门有数丈之高，椒图形的门环泛着幽绿的冷光。
云陌推开门，门内立时闪过一丝金色的亮光，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拉拉云陌的衣袖：“方才可有什么东西闪过？”
“你看到了？”云陌有些惊讶。
我点点头：“一闪而过，没看仔细。”
他蹙起了眉头：“那是书灵。”
“书灵？”
云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书灵是守护天书的仙灵，按道理说，只有仙和神可见，你能看见倒是出人意料。”
我瞬间得意起来：“那是自然，本公主出人意料的地方多着呢！”
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拉着我进了门。
————————作者有话说————————
1.
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作者：张元干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如许。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2.
重檐庑殿顶是明清建筑顶棚的最高形式，故宫太和殿就是这种屋顶。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小说上用到专业知识……
3.
椒图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第九子。其形状像螺蚌，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铺首衔环为其形象。因而人们常将其形象雕在大门的铺首上，或刻画在门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