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已(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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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刚踏出房门,一声清脆有力的喊声便自仙群中传来:“且慢!”

我循着声音望去,方才穿着竹青大衣的仙人从人群中走出,离得近了些,我这才发现他挽起的一根不剩的乌发间竞走丝丝缕缕的银白。

莫非,是相里家族之人?

只见他向着天帝拱手道:“公主身份尊贵,纵有千错万错也应全了礼数,彦请命送公主返回魔界。”

彦……相里彦?!

怪不得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原来他便是司南的堂弟,如今相里家族的族长,眉眼确实和司南有几分相像。

他请命送我,莫非是因为司南打好了招呼,怕这些个仙卫怠慢了我?不过他毕竟是司南的堂弟,有他护送,我还是很放心的。

天帝约莫着也很赞同他的话,觉得让两个仙卫送我回魔界委实说不过去,便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

于是我便被前后“保护”地领出了门。彩云飞来,就在我踏上去的瞬间,一只手拉住了我。

是云陌。

他理着我垂在面前的几缕乌丝,喉咙微动。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小七曾说过的话——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主人喜形于色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有云陌在,仙卫不敢造次,但又有命在身,只得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催我快走。

云陌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按着我的肩胛认认真真地道:“等我。”

云烟袅袅,杏花香浓,正是难得好风景。

我点头,转身踏上云彩。突然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向着尚在原地凝望的他道:“你之前说的,我同意了。”

云陌一怔,低下头笑了起来,那种笑意直达心底,既如夙愿终了,又如新愿初成。

彩云飞起,我与云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小点消失于视线之中。

其实,在遇见云陌之前,我并非没有心动过。流烨对我如兄如父,我多多少少对他抱有一些幻想,可他迟迟不肯跟我表白心意,我便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毕竟整个魔界对我的态度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倘若我把这张窗户纸捅破,只怕连这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更加确定了有这样的想法,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把他当做亦师亦友的亲人来对待。又加之父君无比的希望我能嫁给仙界,不赞成我和流烨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对他的感情也就止步于友情。

然而,遇见云陌以后,有些东西在我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经改变了。我与他认识不久,相处更短,可不知为何,每次只要一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仿佛宿命一般,带着无法逃脱的诅咒。

更何况,这次并非我一意孤行。就算我是文盲一个,也懂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意义。我之前只以为他是鬼迷心窍,可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倒霉事,终于让我看清他的心思,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我尚沉浸在无数的幻想之中,相里彦却突然开了口:“司命星君待公主当真特别。”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不由得红了脸:“哪,哪有……”

他笑了一声,又道:“方才公主说的‘同意’,莫非是同意了司命星君的求婚?”

“不是不是,只是一个承诺。”

只是对云陌当初所说的“可以且仅可是他”的一个承诺。这,不算求婚吧?

“哦?是么?公主可对星君动了心?”

我被他问得一怔,这样的话由一个疾言厉色的人口中说出来,怎么都感觉不搭。更何况,如此露骨地问,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总不能说“是啊我可喜欢他了”。

这一局促,他想必也知道了答案,便接着道:“我也有思慕之人。”

我更懵了,便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他的想法,莫非他想要跟我分享他的情史?仙界不愧是仙界啊!

可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我初见她时,便被她的舞姿惊艳,不知公主是否也曾有‘一眼万年’的感受:仅是一眼,就觉得星河暗淡、花容失色;仅是一眼便觉得,就是她了。”

自第一句落下,我便联想到了云陌,而后他每说一句,我便联想到云陌更多,直到他最后一句落下:“公主可否明白在下的感受?”

我还在想与云陌的种种,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话刚落,他突然控制云彩停住,直直地看向我眼中,眼神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那么公主,应当也能理解在下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了!”

被他平地一声吼,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沉溺于回忆中,未曾看过周围,这里环境陌生,根本不是去往魔界的路。

我感觉到不妙,却很不解:“等等等等!你为何带我来这里?我们之前并无仇怨啊!而且,我也算是司南岛主的朋友啊!”

听到司南二字,他眉头骤然一蹙,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他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逼近,每走一步,口中便说出一句话。

“你本魔界之人,生来便有害人的恶毒之心!”

“你装得楚楚可怜,实则步步为营,心机算尽!”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月兰!!”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为何问我是否有爱慕之人,原来他的心上人竟是月兰,可我连解释也来不及,他便把我逼到了云层边缘处。我此刻震惊得不知该可怜他还是该恭喜他,脱口而出道:“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样一个女人……”

说完我赶紧捂上了嘴,这不是找揍嘛!

不出所料,他果然怒上加怒,冰冷的语气让我后背一阵寒意:“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我看了看云下深不见底的深渊,怔怔地摇了摇头。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先跑路比较好!可我千算万算也没算计到,这家伙早在我察觉之前就给我下了困魔咒,如今我动弹不得。

不能坐以待毙!我朝着那两个惊呆了的仙卫大喊:“你们还愣着干嘛!救我啊!”

仙卫一听,这才缓过神,拿着矛和盾就向前冲,接着完美地在相里彦身侧滑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逃跑了……

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果然这年头,靠人不如靠自己啊!

相里彦闷声笑起来,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像个任人宰割的木偶一般被他按着肩胛,猛地推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在我失去意识前,空中飘着相里彦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里,是噬灵渊!”

噬灵渊,顾名思义,凡落入此处的灵物,除与天地同生的神界之外,皆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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