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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话总是格外让人忘乎所以，以至于雨后初霁，我们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时，两旁已经有许多人或诧异、或羡慕、或嫌弃地盯着。
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我连忙扶额，遮住这张老脸，然后不露痕迹地挪到了云陌身后，时不时探出半头瞟一眼对面的人群。
云陌却是淡定得很，把我从背后揪出来，大方地对目瞪口呆的众人开口：“在下仰慕这位姑娘良久，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所以，请诸位乡邻作证：在下日后便是负了天地、负了众生、负了日月晨星，也必不负卿。”
风雨黄昏后，两端画楼。
拂面而过，淡淡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某人独有的兰香。
说来奇怪，明明他的话一落，人群便炸开了锅，我却听不见任何除他之外的任何声响。只觉青山隐隐、绿水愁愁，青石板的缝里又生出了嫩绿的苔草。
良辰美景，霁月难逢。
待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云陌扭头看我：“我随你一同去魔界，向魔君提亲。”
我惊愕地瞅着他：“你难道不回仙界准备准备？”
他笑道：“在迎娶你的这件事上，我随时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向比较厚颜的我，此刻老脸也不禁一红：“胡……胡说什么啊……”
他揉揉我的头发：“走吧。”
我点头，被他拉着手，踏着青苔石板，映着瘦雨黄灯，从两端楼榭穿云而去。
……
父君见到我和云陌时，一本正经地坐在凳子上，捋着胡子盯着云陌死拉住我的手良久。他身旁站着的，还有一向深居简出、但无比疼爱我的奶娘孟鸢，以及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不可置信的流烨。
看样子，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应该在商量什么事。
我给云陌不断挤眉弄眼，让他把我的手松开，然后被他全部无视。
气氛尴尬了片刻后，云陌终于松开我，向着父君拱手道：“见过魔君。”
父君挑眉看了看云陌，又看了看我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朝我使眼色。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挪了过去。
父君凑在我耳边，啧啧感叹：“不愧是我的女儿啊！这么快就拿下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三丈远，狠狠地瞪了父君一眼，父君立马变回了正经的模样，清了清喉咙，装模作样地对云陌道：“星君不必多礼。看座上茶——！”
云陌坐在了客座上，流烨也坐了下来，与云陌面对着面。奶娘则满面愁容地看着我，也不知在愁什么。
我便悄悄挨到奶娘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一如既往地撒娇：“奶娘~”
奶娘笑起来，皱纹更深：“你这丫头，这么久也不见来看看老婆子！”
我“嘿嘿”一笑：“哎呀，还不是仙界百花大会闹的，破事一大堆。”
奶娘拍拍我的手，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云陌身上：“你是当真对他有意？”
被问起这种事，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嗯……”
奶娘又叹了口气：“倒是一表人才。不过……”
“不过什么？”
“你若是嫁给他，就得去仙界生活，你在魔界待惯了，去了九天适应得了吗？”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但是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去了仙界面临的困难重重，却也存了几分欢喜，仿佛只要想到未来的日子能有那个人相伴，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于是我答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奶娘神色甚为动容，看着我好像又不是在看我：“傻丫头，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啊……”
奶娘说的老路，我略有耳闻。
据说奶娘为冥界一直流浪的女鬼所生，因胎气不足，生来便早衰，容貌比正常年纪老了几十万年不止。所以自小便受尽冥界众鬼的欺凌。后来，她偶然间习得易容之术，换了一张绝美的脸，在人界中元节鬼门大开时，去人界溜达了一圈，邂逅了魔界一个风度翩翩的将军，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接着便顺理成章地嫁入了魔界。
起初两人的感情蜜里调油的好，魔界一众男人明里暗里各种嫉恨，让奶娘的丈夫更加宠爱。这种情况一直到奶娘开始害喜，她精力大退，无法支撑易容所需的修为，于是在她才新婚才两个多月的夫君面前，暴露了本来的面容。他的父君哪能接受面容如此丑陋的妇人，震惊愤怒之下对她痛下打手，还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将她逐出家门。
原本万人倾慕的奶娘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之前嫉妒她的一众魔人更是落井下石、人人唾弃。就在她倒在魔界万里雪原上奄奄一息时，母后救了她。
彼时的母后已经怀了我，救下奶娘后，奶娘为报救命之恩，就成了我的奶娘。母后难产死后，奶娘就成了我实际意义上的娘。
可不知为何父君并不是很喜欢她，但她毕竟是母后留下来的人，所以父君待她也算客气优厚。
我渐渐长大，奶娘也慢慢变得深居简出，如果我不去找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的身影。现在她突然出现，倒是让我颇为好奇。
“奶娘~”我摇了摇她的胳膊，“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她溺爱地嗔道：“还不是流烨，去找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老婆子来开导开导你。”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下意识看向了流烨那边。
此时的他正拍案而起：“君上，万万不可！您忘了，他当初为了某位来路不明的仙子，打了公主一巴掌！”
父君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云陌。
云陌黯然地低下头：“此事是我不对，我亦跟阿雪解释过，但事关仙界，目前还不能告诉魔君，希望魔君见谅！但我对阿雪一见倾心，这一点，绝不会变。”
“阿雪阿雪，星君叫的倒是挺顺口啊！”流烨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父君看了流烨一眼：“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和星君商量就好了。”
“君上……”
“下去。”父君微微加重了声音。
流烨咬了咬牙，离开了位置，走到门口，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迈了出去。
他的眸光复杂深沉，我看不懂，背上却莫名升起了一阵寒意。
身旁的奶娘却随着他的离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总是深情被辜负，谁肯珍惜眼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