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已(十二)

  • 作者: 墨雪而
  • 更新时间:2018-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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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静谧幽凉,一弯冷月明浑似水,苍白的月色倾泻进孤烟迷雾中。

我随小七走下云彩,行了没多久,一座画梁雕栋拨开云雾慢慢显现出来,门前的匾额上漆金写着三个大字“赤魂殿”。

这时,一旁的小七开了口:“公主,天帝便在里面等候,公主请。”

他推开门,门内一片漆黑,我尚在犹豫不决,他又重复一遍:“请。”

我越发觉得这个小七太过诡异,但是却猜测不出他的意图。若是害我,我来仙界还没几天,仙还没认识几个,也不至于会有仙处心积虑来害我。更何况我是魔界公主,上过战场,杀过妖魔,六界何人不知我心狠手辣,想害我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倒要看看,这幕后黑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留了个心眼让“小七”引路,以防他逃跑,若真发生什么事,还可以抓个活口做证人。

甫一进门,殿内所有烛火瞬间亮了起来,将整座大殿照的灯火通明。烛光摇曳里,远远地便被两侧分列着层层叠叠的牌位所吸引,牌位上刻着的大多是为仙界而死的英灵。

我在心里肃然起敬。英雄不问出处,纵然我一向看不上仙界的人,却也只是立场问题,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这些人为仙界捐魂,赤心事上、视死如归的气度,自为我等沙场征伐之人所敬畏。

我顺着牌位的摆向一一看过,看到最后不由得心潮澎湃。同为手足忠魂,仙界尚知为英魂建立一个独立的殿堂供人垂念,可在临深履薄的魔界,竟是处处黄土埋枯骨。

若今日在我面前放着的是魔界的英雄冢,且不管身份地位,我都要三拜九叩以示敬意。可这里葬的是仙灵,关系到仙魔两界,要考虑的事自然也就更多,我也就只能行个注目礼了。

把所有的排位看过一遍之后,天帝依旧没有现身,殿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四周也并没有通向外面的窗洞,能逃出去的,只有这一个关口。大殿内只剩下我和“小七”两个人。

“你到底是谁?现在求饶本公主尚可饶你一命!”

谁知“小七”无动于衷,反倒极为讽刺地笑了一声,直直地朝我杀来。

我一个转身躲过他的袭击,拔下挽发髻的簪子,长发如瀑滑落,贴在背上。

簪子在手中一横,顿时放大了数倍,化作一把银质的长戟。这把长戟是魔界和妖界征战时,流烨从妖王那里抢来的胜利品。

传闻妖王乃是一只成精的乌鸦,因为生得太过丑陋,故而特别爱惜自己的容貌,连武器也是簪子所化。当年流烨战胜后,只跟妖王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向魔界提供食物,二是给他这把戟簪。他回到冥界后,连洗漱换衣也顾不上,便屁颠颠地跑来送给了我。

妖王的宝贝自是不同凡响。后来我也去了战场,用这宝贝立下许多战功。也因此,在我“千秋魔妖”的名号之上,我又变成了“千秋魔头”——女魔们见了我吓得噤若寒蝉,男魔们见了我要么弓背哈腰、要么退避三舍。也正因如此,我成了魔界唯一的女战神。

战了几个回合之后,“小七”败下阵来,被我一戟扼喉。

“招还是不招?!这武器可是不长眼睛!”

“小七”却大笑起来,身体不住地抖动,我尚在惊愕,他的身体突然爆裂成了片片云烟。

原来,这是替身。有人想杀了我,但又怕暴露身份,于是动用了替身,可是替身法力太弱,根本不可能动我分毫。倘若真的要置我于死地,这幕后黑手必定还有其他计划!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这发点四周皆是铜墙铁壁,唯一的出口只有这扇大门。我挥动长戟朝着大门狠狠一划,门上瞬间划出一道狰狞的裂缝,就在我又要划另一下时,门上的裂缝突然焕出刺眼的光芒,我忙用手遮住眼睛,待亮光熄灭后,我再看去,那道裂缝竟自行愈合了!

莫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我揉了揉眼睛,不甘心地将长戟重重地竖在面前,两手运力,将所有法力聚集在戟刃上,待手一挥,长戟旋转着飞出,刺向漆黑的大门。

就在戟刃刺到门面的那一刻,整个殿门摇晃起来,不出片刻,长戟竟被弹了回来,我一个转身躲过了这始料未及的一击。长戟刺在了后面的墙上,又被弹回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这门莫非是施了法?还是说……这里葬着诸多仙魂,灵气聚集,不容放肆?不论如何,我都得从这里逃出去。

我捡起地上的长戟,打算另想他法。谁知这时有一种怪味扑鼻而来,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我循着气味而去,发现除了牌位之外,四周已经生起了熊熊雷火。

我这才终于明白,那个人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这里四处密不透风,大门一旦关闭,若无人在外面开门,里面的人就无法出去。

他是要把我活活烧死在这里!终归是我想的太简单。人一旦恶毒起来,尚且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是这样一群道貌岸然的仙!可那个人想杀了我总得有目的。我如果死了,仙魔两界必有隔阂,得利的只有冥界。可仙界门首森严,冥界之人无法进入,可以排除。那就只剩月兰和被我打的仙卫这两个有嫌疑。仙卫身份低微,无法分身,只有月兰嫌疑最大!

女人狠起来最是可怕!我必须得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可我踱来踱去、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难道我千秋雪就要葬身此处?被烧得渣都不剩?

于是我自暴自弃地仰天长叹,怎料这一看,竟看出了生路——大殿的墙壁虽然无法攻破,可这殿顶却是传统的抬梁式结构,很容易就能逃出——可是,把人家屋顶拆了,是不是就相当于刨了人家的祖坟?

管他呢,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于是我把长戟缩小成了簪子大小,将头发随意一绾,将全身灵力汇于双手之上,飞身而起,把所有梁柱拍了个稀巴烂之后,两只手托着整个屋顶,飞了起来,整个赤魂殿只剩下四面墙壁孤单地立在月色之下。

在过去的数万年里,我也从不曾想过,终有一日,我千秋雪会托着一个屋顶飞在仙界的天上,踏风而行……若是魔界之人看到了,估计我的名号又会“上升”一个层次吧……

我越想越郁闷,于是甫一落地,便没好气地把屋顶扔到了一旁。

听着屋顶落地“咚”的一声闷响,我才突然想起那些灵位还尚在火舌之中,毕竟是英灵,生前凄苦,死后怎可再遭此难。

再者,它们虽然汇聚了许多灵气,但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邪火毕竟是雷火,连鬼魅魍魉都可以烧尽,更何况是一些牌位。

于是我立即飞身回到了赤魂殿里。火势依旧在蔓延,烈焰已经开始扑向灵位,灼烧着护在灵位前的光球,我落地的时候,光球已被烧得破了洞,再不多时,只怕这些灵位皆会化为灰烬。

我突然意识到:带我来的那个人,真正的目的会不会不在我,而在这些灵位?

可这火势容不得我多做思考,只得将外衣脱下来,扔到空中,欲将所有牌位吸过去,然后打包逃出去。

不料这些牌位死守在原处纹丝不动。英雄毕竟是英雄,生前有风骨,死后风骨依旧。可这骨气用的也太不是时候……

最后还是我妥协,一只手护着一侧逐渐被火光吞噬的光球,另一只手将灵气灌输到另一侧光球里。

如此一来,实在太过耗费灵力,我坚持了没多久便支撑不住,腿脚一软跌在了地上。火势比之前更加汹涌,将四周墙壁烧成了一片漆黑,只有两侧灵位的光球尚在火光中苟延残喘。

我想再站起来,继续灌输灵力,可雷火太过汹涌,我的法力已经遭到吞噬,于是刚一施法,胸中顿然一痛,呕出一口鲜血。

没了法术的支撑,火苗也向我这边扑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出去,今晚极有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了——被雷火烧成灰,散在风中。想来连我怎么死的旁人都不知,只知道我失踪了,却在六界再也寻觅不到。

火势更大了,烧破了两个光球,已经有灵位被火烧成了黑色。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呕出一口血,将身前的衣襟染红。

连自己都顾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顾及别人?

火苗此时已经把我围成了一个圈,眼看着就要把我吞没,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朦胧间,有什么自我背后托起,将我横抱在怀里。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不清面前的人,却能闻得到兰花的幽香。

我抬手想指着灵位,伸到半空却又无力地垂下去,只剩口中迷迷糊糊的一句:“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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