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已(十三)

云陌抱着我飞离了赤魂殿,落在了我方才扔掉的屋顶旁。

我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依稀看到一群仙人踏云在赤魂殿上空盘旋,更有一个仙人站在更高处,引来仙界洛河之水,浇灭了殿内的雷火,可此时,大殿已经烧得残败不堪。

火灭后,殿内尚存的灵位一个个升起,落到仙人手中。他们一人持一个灵位,从云上落下,在殿前列成一行,而与他们正对面的,是天帝带领的一众仙兵。

见到灵位,天帝和一众仙君施然跪下,只听跪在天帝身旁的玄衣仙人高喊一声:“敬诸君!”

所有仙君也随之大喊:“诸君圣安!”一面喊着,一面向着一列牌位行了仙界最高的匍匐礼,就连抱着我的云陌也跪了下去,把头深深一低,算是行了礼。

我被这壮观的一幕所震撼,也因此对仙界有了一点点改观:对待已故亡灵都如此心怀敬畏,仙界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堪。他们之所以待我魔界不好,也毕竟是因为两方以往水火不容,又加之父君不战而降,委实会让人瞧不起,还不如当初破釜沉舟和仙界大战一番,就算举族皆灭,那也死得其所,总比现在被人看低了好!

待我回过神来,一众仙人已经起身,天帝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我走了过来。

我刚想摆手说“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他便低沉地质问我:“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这么不客气的一问,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群人是把我当成纵火之人了?!

此时我灵气已恢复不少,便从云陌怀里挣脱,气呼呼地回道:“有人假扮成司命府小七的模样带我来这,说是仙尊找我,我来到这里以后,就被困在殿内,将屋顶拆了以后才得以逃脱。”说着,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横目盯着我的月兰。

天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大概也了解了我的想法,却是冷哼一声:“公主此番被及时搭救,全是月兰仙子的功劳。若非她得知公主向着西天而来,禀告司命,只怕公主现下早化作了一抔黄土。不知公主看向仙子,究竟何意?”

我被天帝这一番话说的一怔,可细想之下又察觉出了不对:“她怎么知道我去了西天?如果她看到了,可是也看到了与我共行的小七?”

这下天帝沉默了,回头看着月兰,给她个眼神让她亲自解释。

月兰从仙群中款款走出,向着天帝和我盈盈一拜,然后便道:“当晚公主离开天机阁后,月兰便守在阁外侍奉茶点,中间未曾离开过,连公主去往西天,也是小七发现后高职于我的。倘若公主不信,可以问问星君。”

我依着她的话看向云陌,只见云陌点了点头。

这时月兰又开了口,眼中泪水盈盈:“月兰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公主竟把月兰想得如此卑劣!”

看着她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我几乎就要相信她的话。可直觉告诉我,就是她,我不死心地问:“小七呢,他说他看到了,是不是也看到了冒充他的那个仙?”

小七战战兢兢地从仙群中走出,因为太矮小,又是个下仙,他看起来有些局促:“我看到了另一个仙,但是没看清他的模样。”

我终于松了口气,想走过去安慰一下被吓到的小七,结果我刚迈出了一步,仙群中有仙大喊一声:“是小仙带公主去的!”

这声音太过雄壮,我被惊得心肝一颤,抬眼顺着声音去找。那个仙从仙群的最后方飞了出来,落到天帝面前,低着头跪了下去:“当日公主找到小仙,让小仙带她去西天,说是想参拜一下仙界英灵。公主来者为客,小仙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才带公主来的。谁知……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说着他抬起头来,这一抬头,我差点忍不住扑过去踹死他——他就是我和父君来时,在南天门被我痛打一顿的守门小仙!

经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有些仙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至于说的什么内容,不用想也猜得到。

“他分明就是记恨我当初打了他一顿,才诬陷我!”

小仙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扑通一声跪下向着天帝磕了个头,道:“公主身份尊贵,莫说打了小仙,就算是把小仙踩在脚下,小仙也绝不多吭一声。公主毕竟是魔界来的人,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小仙原不应多说,可如今牵扯到仙界英灵,小仙岂能坐视不理?公主若还有一丝良心,望莫冤枉好仙!”

他这一段话字字都戳进众仙心里,连天帝也幽幽地看向我。我自知有口难言,但这种被人诬陷的滋味委实不怎么好受,若是我能像月兰一样哭得楚楚可怜,这些仙人会不会多少相信我的话?

可我……确如毕方说的那样,不知哭为何物。

原本对仙界有了点改观,现在又恢复了之前的厌恶,或者说厌恶更甚。

这胸中的怒气得不到抒发委实不爽,于是我瞬间移动到那个小仙面前,扼着他的喉咙把他提了起来。

左右是被误会了,倒不如坐实了这名头,起码心里畅快!

小仙两只腿在空中不断抽搐,脸也憋的发青,一旁的天帝有些怔然,大抵还没有哪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动手过。仙群也开始骚动起来,却没人敢出手阻止,我毕竟是魔界公主,怎么处罚也还是我魔界的事,他们只要对我动了手,两方的关系就会覆水难收。

我手上又用了力道,他就快窒息,我冷哼一声:“你们给我听着!我千秋雪不畏杀伐、见惯枯骨,何曾怕死?!此生最看不上的便是奸佞之辈诟谇谣诼!我今日就要替你们仙界了结这个血口喷人的混账!”

说着,我就要发最后的力,这时一直沉默的云陌却开了口:“公主动手吧。只要他死了,公主就能一解闷气。至于是否背负着污名、是否有损魔界声誉,公主只管置若罔闻。动手吧。”

他这话一出,我手下就松了力道,小仙已经青的发紫的脸才慢慢恢复了血色。可我还的怒火还没消下去,便将手里的这只小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瞪得他浑身打起了哆嗦。

云陌见我放下了这只小仙,也松了口气,走过来把我拉到身后,对着地上喘息的小仙厉声道:“你说是你带公主来到此处,那你为何刚才不说,偏要此刻才说?就算你忘了,那我再问你,你送公主来这,为何不在此候着,反倒与其他仙君一起赶来?你也说当初公主打了你,我司命府有的是下人,那公主为何不找我府中之人待她来此,偏要找一个和她有过恩怨的仙人?!”

也许是还没从刚才被我差点掐死的惊愕中反应过来,也许是没想到合理的解释方法,小仙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帝看到他这幅模样,估计也猜到七八,他一挥手,有两个仙卫走上前来。

“贬入凡间,历求死不能之苦。”

“是!”两个仙卫架着这个小仙远去,至了小仙都浑浑噩噩没回过神来。

既然是仙界之人构陷于我,天帝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笑着对我道:“公主受惊了!但此事尚有疑点,未查清楚之前,请公主暂留仙界,司命会代本尊照看公主。”

他说的委婉,其实就是跟我说:虽然这个小仙诬陷了你,但是你说的话也并不可信,所以你得老老实实在司命府待着,不要跑路!

我“切”了一声,并不给这个道貌岸然的天帝面子,转身就走到了云陌跟前,也不管天帝的脸黑成什么样:

“看来我跟你这司命府有缘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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