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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天后，便是当初我与云陌成婚之日。但那却不是我第一次听说她。六界关于她的传言有许多，但总结起来，左不过两点：一是她与天帝相敬如宾，也仅仅是“如宾”；二是她心胸狭隘，手段毒辣。
可当日成婚时她说的那些话，险些就让我以为那些传言都是道听途说。可我来了青司堂两次，两次都让我对她有了新认识。
仅仅因为衣裳抽丝就可以把仙贬入人界，甚至在炼狱受五百年之苦；仅仅因为一个小仙偷喝了玉液琼浆，就要让她灰飞烟灭。这样的惩罚，怎么想都觉得过分。
云陌：“还要进去看吗？”
我：“进。”
凭着上次的记忆，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暖阁。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阁外，一个扎着牛角辫大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在扯着风筝跑。
想来，她便是他的那束光了。
她围着假山正玩得起兴，一不小心就被石头绊倒，磕破了头。我和云陌刚想去扶，一只手却先我们一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只见小姑娘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口中喊着：“娘亲，芜儿好痛，芜儿好痛啊……”
而被她换做娘亲的人，正是司音上仙。虽然在意料之内，但一个男人被人叫做娘亲，委实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音拍了拍她的背，突然厉声道：“不许哭！”
小姑娘果然停止哭泣，只是偶尔忍不住抽噎几声。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没人会同情你的哭声，明白么！”司音抓着小姑娘，训斥道，“你要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得到自由，才能不怕疼痛，记住了么！”
现在的司音和我上次来见时已经大相径庭，对一个孩子这般疾言厉色，他如何狠的下心？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看向云陌，想从他那里寻找答案，看到的却是他眼里的怜悯与不忍。
小姑娘忍着哭声，小声嗫喏：“芜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去练功吧。”
小姑娘进了暖阁，司音这才向我和云陌走来。他的肩膀原本很宽，可现在却垮了下去，看起来那样无力。
他看见我笑了笑，看着暖阁的方向，不知是对我解释还是对他自己解释：“如果不这样教他她，我怕她以后保护不了自己。”眼神又转向云陌，问道，“这位是？”
我一怔，突然想起他还没有过黄泉路，过三生石，定然不识这位旧友。云陌似乎早就想到，便从容地回道：“我是她父君。”
司音点了点头。
我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他：“那个小姑娘是谁？为何叫你娘亲？”
“她是我不久前捡到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说起这个孩子，司音的脸色生出了光彩。
“她叫什么？”
“捡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从小无父无母，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所以，我便给她起了名字，愿芜。”
“愿芜……”我品味着这两个字，越想心里越心酸，“所愿，终荒芜……你这是在告诉她不要对世间真情抱有希望，是么？”
我靠在云陌身上：“她便是那个偷喝了玉液琼浆的仙女？”
云陌把我搂在怀里，揉着我的头发。我却更加难过，这是怎样的世道，生命可以随便拿来践踏、尊严可以随便让人侮辱！
司音皱着眉头看向我们，试探着问道：“莫非二位，是仙界来的人？”
这就比较难回答了，我其实只能算是半个仙界人。总不能跟他说一个半吧？
我尚在纠结着，云陌却“嗯”了一声。
司音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很镇定地问我们：“不知我在仙界之时，可曾与二位相交？”
我道：“我们俩没有，你和他有。”
司音看着云陌眼前一亮：“你们刚才说我的女儿在天宫犯了错，那可否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告诉我，我的女儿，她在人界竟要受什么惩罚？”
我实在说不出口，云陌也犹豫了很久才告诉他：“灰飞烟灭。”
云停风静，小院上空的黑云压得更低，几乎将要堵住那仅存的一束光。
司音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
灰飞烟灭的意义，不用说，他也明白。
云陌叹了口气，道：“你是青司堂的堂主，所有的规矩皆由你而定。倘若你不想发生的事，就想办法阻止，坐以待毙只会让事情更加覆水难收。”
司音一怔，旋即明白了云陌的话：“不愧是知交。”
果然男人才懂男人么？为什么我就听不懂云陌的话外之音呢？
和司音辞别后，我和云陌便返回了九天。人间过了四月，而在九天之上，不过小半天。云陌继续去写他的天书，而我继续画我的大作。
虽然希望我的脾气暴躁，但云陌向来懂得哄我，所以我们自成婚以来一直腻的如蜜里调了油一般。月兰也没有再捣乱过，偶尔碰见，她眼里曾经曾用而出的恨意如今已经荡然无存，这让我颇为费解，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云陌？
不过这样的结局总归是好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落月升，转眼间三年已过。
杏花疏影，月朗星稀，又是一个星夜。
天机阁的大门打开，又伴着一闪而过的白光合上。白袍仙人缓步向我走来，发如柳曳、广袖生风。
我跑过去挽住云陌的胳膊。他见到我来也很是吃惊：“你怎么来了？按照往常不该还在作画么？”
“作为妻子，我来接你，很奇怪吗？”
云陌笑起来：“莫非，夫人是想念为夫了？”
“才不是！”嘴上逞着强，头却贴在了他臂膀上。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顺势附在我的手上。
“阿雪，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嗯？什么事？”
“明日，司音便刑满归来了。”
夜色冰冷，偶有云彩飞过，遮住烨烨星光，更添几分凉。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经历了那么多，还愿意回来么？”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也叹了口气，挽着他的手更紧了。
这世上有太多人在明明可以珍惜的时候不知珍惜，在灾难来临时才发觉有那么多遗憾。
“云陌。”
“嗯？”
“其实方才……我就是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往已（八）——往已（卌六）近20章有所修改，部分章节全面改动，之前看了的盆友可以重新看一下，不然会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