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彼岸【二】

不论是我,还是整个冥界之人,都知道彼岸是因夜渊的一滴泪而生灵,我以为她倾慕他,更多是因为感激,却不想竟有这样的内情。

可她说夜渊是因为我,九百年前我和夜渊到底有过怎样的渊源,才会让轻世傲物的他潸然落泪?

我想了又想,终于想了起来。

大约是两万年前,作为石桥的我突然生了意识,可我并不像其他生灵那般一有意识就可以化作人形,我只具一魄——雀阴魄。

那时的我如一个初生婴孩,没有过往记忆、没有亲旧友朋,独自一个人待在暗无天日的石桥里,看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幽魂,也偶有几个痴心等待的人日日徘徊在黄泉路上,直到等得心灰意冷,“扑通”一声纵身跃入忘川,化作流烟消散。

那时的夜渊经常从桥上走过,偶尔驻足看一眼幽绿森冷的河面,宽厚的手掌搭在桥槛上,轻柔地摩挲。他的眉头总是蹙成一团,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烦心事憋在心里,面上却是越发冷漠,连周身的气场也随之变得清冷。过往的幽魂怕他,冥界的鬼差敬他,一般的小鬼离他十丈远就开始打哆嗦。

他虽是只手遮天的冥王,却也是最孤独的冥王。

冥界总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当我慢慢生出第一魂、可以偶尔能短暂地化作人形时,已经是两千年前。那时的我偶遇宋泽,对酒当歌,相见恨晚,于是便成了最铁的朋友。

在我能化作人形后,夜渊就不怎么出现了,我是石桥,在冥界身份低微也就算了,魂魄还残缺不全,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可让我想不到的是,几百年后,他突然开始对我献殷勤,只要关于我的事事无巨细他都要一一过问,甚至有一次听到有小鬼因为嫉妒而嚼舌根,他一怒之下把那个小鬼割舍下油锅了。

面对这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馅饼,我除了无语无奈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毕竟在石桥里的那么多年,我已经见惯了太多悲欢离合,没有感情基础的好感,大多都是一时兴起。

九百年前,我终于生出了完整的第一魂——胎光魂。冥界但凡与我有点交集的都来为我道贺,唯独夜渊没有来。虽然我对他一直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他没能来我委实有些失落,也更加确信他对我的感情只是逢场作戏。后来又发生了扶澜的事,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便更加不可跨越。

如今彼岸说起九百年前,我才恍然大悟。夜渊并非没有来,他只是一个人躲起来黯然神伤。误会了他,我难免有这愧疚,但是还是不解,他到底为何落泪?我生魂本是好事,他就算是喜极而泣,也应该是高兴的泪,为何“又苦、又凉”?难道说,还有其他原因,并不是单单因为我?

我带着满腹疑问,问道:“你说他因为我,又说我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到底知道什么?”

她的喉咙微微一动,浓密的红睫遮住了幽怨的眼泪:“你不奇怪么,为何三生石没有生灵?既然我生灵是有原因的,那么你呢,奈何,你以为是平白就能生灵么?”

我心里越发忐忑:“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大笑起来,脸上却是痛苦万分:“奈何,你不是石灵,你是……啊——!”

随着一声惨叫,彼岸的人身被打散,化作一股红烟,消失在了如火如荼的花海深处,杳无踪迹。

而打散她人身的,正是站在桥对岸的夜渊,他的神情严厉而冰冷,眼角的青筋突兀,凌厉的目光扫过之处气温骤减。

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吃透一般。我看着他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一把搂住我的腰,头低低地压过来,我认命地闭上眼,他却俯在我耳边,轻轻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一听这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地回道:“她,她说,当年我生魂时,你是来过的,是我错怪了你。”

“哦?”他松开我,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虽是温柔的举动,碰触到我的瞬间我却整个人都僵了,“只有这些?”

我猛地点了点头,挤出笑来:“不,不然还有什么?”

他放下手,松了口气,抬眼直直地看向我灵魂深处:“奈何,这六界没什么人可以伤害到我。”

我点头,刚想奉承两句“是是是”的时候。

他又接着道:“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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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1.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

七魄:1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

2.为什么石桥生灵先生魄:

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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