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已(十八)

我“嗯”了一声,随着这一声答应,之前的委屈一股脑冲上心头,汇聚成眼泪涌入眼眶,一眨眼便落了下来,无声地洇透他肩上的薄衫。

夜深露重,也许是感觉到肩上的凉意,他身形微微一僵,把我抱得更紧。

窒息感更重,又加之哽咽得鼻子也透不过气,我只好张开嘴呼吸。一张嘴,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清晰——枫眠、东篱以及方才惊叫的侍女此时正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

……

我一把推开了云陌,脸上尴尬得表情都僵硬起来。此时比较机智的东篱迅速低下了头装作没看到,侍女也把头低下,装模作样地玩起指甲来,只有枫眠,依旧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又看看云陌。

此时的云陌也恢复了正常,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余光中只见东篱不露痕迹地捣了捣枫眠的胳膊,枫眠这才识相地低下了头。

如此尴尬而寂静的气氛,又加上一夜没睡,我实在累了,便道:“那个,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哈~我要去睡觉了!”

话落我立刻转身回房。

转身的刹那只见面无表情的云陌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却不看我,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能看透相识多年的流烨外冷内热、能看透素昧平生的素画是真的不屑荣华、能看透只手遮天的天帝道貌岸然,却唯独看不透面前这个卓然不群的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

我悻悻地回了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待外面的人散尽后,我直接瘫在床上,原本想好好补补觉,可夜深人静难免胡思乱想,尤其是一想到在一天内发生这么多破事,更加郁结难舒,一下子困意全无,“噌”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窗外的天已微微泛起了白,星光隐翳,透过窗纸洒下,满目空寂的苍凉。

我走下床打开门,晨光熹微,清风阵阵,清新的空气让我的心情舒畅许多。而最让我意外的,莫过于门外庭院里站着一个人。光线昏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便走了过去。

那人见我走过去,也向我这边有来,水绿色的裙摆在袅袅青烟中摆动,发尾细柔的发丝随着清风飘散,连走路的姿势都妩媚动人。

“月兰仙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怔怔地看着她,想到我今夜发生的这些倒霉事,心里对她多少有些芥蒂,“莫非又在计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她正绾着头发打结,听我这么说竟是不屑的笑了一声:“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公主以为月兰愿意来这?呵呵,我可没功夫和公主逞口舌之快,而是有正事。”

“正事?”她找我居然有正事?是正经的坏事吧!

月兰继续绾着结:“方才星君去了天机阁,面上喜不自禁,一会儿又从阁中出来,让我来找你。若你睡下了,便让我等到你醒来再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去仙源与他见上一面,他就在那里等你,”她蹙起了眉头,似乎带着点醋意,“说是,说是有话要对你讲。”

有话要对我讲……联想到他刚才与我过分亲密的动作,以及他的一声“阿雪”,我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热。

刚想回一句麻烦仙子带路就察觉出了不对——云陌明知月兰对他有心思,怎么还会让她来传递消息?况且我失眠本就是偶然,可她却像是在此徘徊许久,她绝非带信这么简单!她肯定有阴谋!还有之前的事,她的嫌疑也最大,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次她主动送上门来,我一定要抓住她的把柄!

我堆着笑对她道:“那我们走吧!麻烦仙子带路,我才来,对这里还不怎么熟悉……”

她看起来极不情愿地踏上了云彩,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站在云彩的边缘宛如一株安静从容的海棠树,墨发是树随风舞动的枝桠。

云彩升起,向着仙源而去。

仙源是仅次于花园的仙界第二大园,据说那里的杏花开得极好,又加之弥漫着袅袅的烟雾,隐隐约约更加让人心旌摇曳。

可我却没有心思看这盛景,一心揣摩着月兰的计谋,防备着她的偷袭。可她迟迟不见动作,让我更加不安。

天色此时已经亮了,只是太阳还未升起。晨起的凉意侵蚀,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打喷嚏的空档,只听月兰道:“你看!”

我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霞光弥漫,如织如绢,刚想回头感叹一声“确实很美啊”的时候,却被她狠狠地从云上用力一推——

我去他奶奶个熊!幸亏老娘早有防备啊!!

躲过她的毒手,她显然怔了一怔,嘴角冷冷翘起:“看来不是个傻子。”

……

我还没来得及发作,她又一掌劈来,我和她纠缠在一起,躲过她一波又一波攻击。

说实在的,本公主一向怜香惜玉,让我一个在战场对着一群男人吆五喝六的魔,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动手,我,我怎么下得去呢……

可是月兰招招必杀,我们在云上打了半天,一直打到太阳炽热的亮光晒退了周围的薄雾,她还是未能动我分毫,这才停下了手,不甘地看着我。我咂了咂嘴,抱手挑衅地看着她,她面色更加难看,咬紧的颧骨已经微微变形,最后竟化作嘴边一丝冷笑。

我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而对面的月兰,果然也有了大动作。

只见她整个人从云上飞起,水绿色的长裙被真气吹得猎猎作响,皓如明月的双手在空中轮转,然后定在丹田处,自下往上移动。她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脸色越发透明,而胸中隐隐有绿色的光芒随着她的手游动。直到她的手移到嘴上,有一团绿色的绒光从她口中吐出,牢牢地拖在手上,我才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是想用月兰草的真气,将我打死!可这,也是两败俱伤的下策啊!月兰草的命脉就靠这团绒火支撑,损一分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危险。

我实在看不下去:“你做这些,就是为了云陌?”她深色微微一动,但她变了的表情,却让我有些奇怪。按理说,如果她是一厢情愿恨我入骨,提到云陌,她应该落寞更多才对,可这表情,竟,竟是有点不屑?

我怔了怔,一定是看错了,又继续恨铁不成钢地道:“为了他,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闭嘴!”她吼了一声,面色冷漠得可怖,“千秋雪,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可也没机会再懂了!!”

说罢,她一挥手,莹绿的绒火朝我直直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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