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望着枫眠，一瞬之间似乎已完全不能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像身体的本能一般摇着头。
“入魔太深又如何？他，他本就是魔君啊……”
枫眠难得地叹了口气，嘴角轻抿：“夫人本是魔界公主，自是明白，堕仙成魔之人，倘若完全成魔，是如何结果。”
我依旧摇着头，眼前的枫眠似乎隔了一层水帘，将他模糊成一个黑色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说的话我好似一句也不懂，却依旧下意识后退一步，拼命地摇着头。
“我，我不明白……不明白……”
隔着隐约水雾，枫眠咬紧下颌骨，嘴角的筋也突兀起来，好像这么多年以来，还未曾见他如此模样。他便这般和我静静地僵持着，最后，竟是嗤笑一声。
“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
他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连语气也一直平淡，曾经的旧人里，他是最像云陌的一个。
我怔了一怔，眨眼间，顺着脸颊开始有了凉意。
枫眠默了许久，最后向我行了礼：“等夫人明白了，再来找我吧。”转身继续巡逻。
我依旧待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去见云陌，我要见他，我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我努力平复下心情，摆出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回到了非烟阁。
进门的时候，云陌正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卷书，白袍层层覆于宽厚的身形上，面色寡淡，眉目如星。恍惚间，仿佛在九层云霄之上，又仿佛在人界围场的方寸帐篷里。
见我开门，他也看了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瞧着我。
我扑身过去，俯身捧住他的脸：“看书做什么，多看看你如花似玉的娘子多好！”
他笑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卷，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到怀里：“娘子说的是。”
我微微后仰，后脑抵着他的肩膀：“我累了，想这样靠着。”
闻言，他上身微微动了动，轻柔地问道：“这样可舒服些？”
我闭着眼点点头。眼神里有太多东西，会轻易地把人的伪装出卖。
许是云陌在我身后轻拍的手太温柔，也许是靠着的怀抱太温暖，明明还是正午，我竟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又是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白如霜雪的袍子，立在冰雪之中，唱着那首莫名熟悉的歌谣。她背对着我，长发垂膝，转身回来时，嘴角的笑容那样温暖。
与之前不同，她不再相貌模糊，而是随着越走越近，她的眉眼越发清晰。
她低头看着我，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悬在半空，似乎是被什么抱着，抬头是她的面容，眉眼很是熟悉。
不知缘何，我总觉得这种被抱着的感觉很是熟悉，而面前的这个女人，我也一定是识得！
雪无休无止地落下，和茫茫雪地融为一体。
女人笑了笑，空灵的声音钻进耳中，却是莫名安心，只听她温柔如水地道：
“小雪……”
我一下惊醒，在云陌怀里抽了一口冷气。
云陌抱着我的手忽地一颤，紧道：“又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出不对劲，他怎么用“又”这个字眼？
可转念一想，上次做这样的梦，正是在人界和云陌第一次同床时，那时没有记忆，只梦见有人唤我。这次却和在仙界时梦到过的一模一样，甚至于出现了她的模样……
我揉了揉额心，抽回思绪，这才发现夜幕已临——我竟然在云陌怀里睡了半天？
打了个哈欠，我便从他怀里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此时，窗外夜色正好，连海棠也披上了一层银光，风吹得花叶交相低语，宛然如歌。
我正打算回头让云陌陪我出去赏月，却发现他扶着腿深深蹙眉。
我心下一紧，跑过去扶住他。
不……不会的……
云陌站起来，却突然有些促狭地看着我，我恍然明白过来，笑道：“你，你是腿麻了啊！”
可笑着笑着，想我坐在他腿上睡了大半天，他竟然一动不动，心里突然就心疼起来，再也笑不出来。
我搂住他的腰：“啊呀，这可怎么好？”
云陌一怔：“怎么了？”说着，开始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受伤之处。
我把他的脸掰过来：“我好像更喜欢你、更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好？”
云陌呆呆地看着我，怔了许久，眼里隐隐有了光亮。
我和他在一起，很少有这样主动表白心意他的时候，不过这次重生之后，在冥界那群不正经的小鬼们的“谆谆教导”之下，不得不承认脸皮比前世厚委实了许多。
云陌看了我许久，眼里的雾气一直未散去，我攀上他的脖子，慵懒地把重量全都倚在他身上：“喂，你现在不应该抱抱我吗？”
云陌怔了怔，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紧紧的抱住我，约莫怕抱的太紧，手下的力道微微松了松，还夹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抱着我，映着星辰月色，深邃青空，连呼吸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的怀抱宽大而温暖，几乎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云陌的怀抱总是拥有这样的魔力，虽然我不记得母后抱着我时的感觉，但在云陌怀里，我便能想象得到。
“阿雪……”
“干嘛？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温柔可爱美丽善良集万千优点于一身啦？”
说这话时，我脸不红心不跳。虽然想起白天枫眠的话依旧如坐针毡，可是经历过那么多，我早已深刻明白珍惜眼前始为真的道理。
云陌下巴抵着我的头发，手轻轻地扣着我的后脑勺：“何止。”他印在我额上一吻，言语间似是倾注了所有温柔，“我云陌此生，因你而完整。”
我心里骤然一紧，原本挂着的笑容顷刻间化作了酸楚：“即便是为了这种完整，堕仙成魔、违逆天道、背弃誓言，也不曾后悔么？”
他摇头：“后悔过的。”
我一僵，只听他道：
“一悔为夫五年，未曾尽数表白爱意、爱你更多；二悔仙魔大战，未能护你周全、害你殒身；三悔重生之后，人界重逢，对你说下‘不复相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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