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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还在犹豫不决，一直默不作声的牛生也开了口：“姑姑，”头回被他如此正经的称呼，我还有点不习惯，便牛头去看他，他接着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活着，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有所恋。月祗的魂魄原本就在人、冥两界游荡，迟早会灵气消散，变成孤魂野鬼，而宋前辈，也会因为心脉耗尽魂飞魄散，难道姑姑真想到了那种地步才悔不当初么？！”
我被他这番话震撼，我都没想到的事，他竟然分析得头头是道……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牛生吗？
牛生看我还在愣神，又急切地喊了一声：“姑姑！”
我终于回过神来，到底被他们说服，无奈地对牛生道：“你找人带她去吧。”
牛生点头，知会了一声小鬼，一只冻死鬼幽幽地飘来，向着我和牛生行了个礼：“拜见奈何姑姑，牛生前辈。”
我点点头想夸他一句知礼，不料他也给月祗行了个礼，刚想开口称呼，便被牛生打断：“好了，赶紧带着她去吧。早点去，宋前辈也好早点醒来。”
冻死鬼又默默行了个礼，带着月祗离去。我看着她红衣黑发的背影，委实心疼不已，明明是如此瘦弱不堪的女子，却承受了这世间最复杂阴险、最不堪回首的人生。
月祗走后，牛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冷不丁冒出一句：“素画仙子，一路走好，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我一下子懵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忙追问：“你说什么？她，她就是你和司音所说的素画？”
一听我问，牛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方才深沉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呃……那个……”
我被他支支吾吾得心烦，刚想抬手揍他，他便道：“没错她是素画仙子！”
我把抬起的手放下，给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素画仙子在仙界犯了大错，被贬入凡间，投胎成了月祗。司音星君得知你将她得人身焚毁，直到她没法归入冥界，便去向天帝求情，让她回归仙班。却也受牵连之罪，被贬入凡间历苦百年。”
我咧了咧嘴：“她犯了什么错，天帝过了两千年……哦不，在天上应该是两百年，还不肯原谅她，就连求情的人也要罚？”
他摇头：“我真不知道。”
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他刚才说的这些，我以前压根半句话没听到过。他能从孟婆口中知道这些，已经很有出息了。
我叹了口气不再理他，撩了撩裙子，坐在荷灯旁，看着越发虚弱的宋泽，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牛生则回到桥上，继续给往来的幽魂递着孟婆汤。桥头的彼岸花有些已经开始凋谢，细长的花瓣随着阴冷的微风轻轻摇摆。自从上次她被打散人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世间总不乏像她一样的痴心人，也从不缺像夜渊那般的薄情者。感情，就像明月照沟渠，既黯淡了赤子真心，又无法弥补深沟险壑。
桥下的忘川依旧幽森深邃，盏盏荷花灯漂浮在河面上，暗红的灯光倒映在水中，随着粼粼波纹晃动，显得整个河川更加诡异。
冥界的永远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所以当宋泽醒过来的时候，我也不知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彼岸花谢了一地，又生出些嫩芽；只知道河面上的荷花灯，依旧漫无目的地漂流；只知道桥上的牛生倚在栏杆上，凄凉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宋泽瞧着我，咧开苍白的嘴唇笑了起来：“哎呦喂~怎么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你，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死了吧！”
听见宋泽的声音，回过神来的牛生也跑了过来，大喜过望。
我知道他的醒来意味着什么，眼里霎时蓄满泪水，抬手抽了他一巴掌：“是啊是啊，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一醒过来就这么不正经！”
他躺在荷心里笑着，由于灵气尚未恢复，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我一面给他顺气，一面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一向敏锐的他也不出所料地问了我：“冥王救的我？”
我摇头，他这自恋的毛病一点没改，夜渊又不欠他的，为何要救他。再说，我也求过他，他是真的救不了。
他奇怪了，眉头蹙得越来越紧，我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他有些着急，仿佛已经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刚想追问，这时，冥界的地面开始振动，黑暗的天空有些许碎片掉落——冥界的天塌了一块！
我、宋泽以及牛生三个人几乎用同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面面相觑。
宋泽打破了这种局面，他一向见多识广，拽着我的袖子咆哮道：“你是不是去找了魔君？！”
我被他这样几近狰狞的表情吓到，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去，下意识点了点头。
听见我肯定的回答，他拽着我袖子的手一下子松开，重重地砸在荷心上，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冥界的变动和云陌有关！毕竟上次他违逆天道的时候，人界的天也塌了一小块。这次能殃及冥界，想来这次的惩罚比上次还要严重。
此时，因天地震动而受到惊吓的小鬼们都纷纷跑了出来，看着掉落的碎片，议论纷纷。
黑白无常和判官也在鬼群中出现，却独独不见夜渊和孟婆。
好奇和恐惧交织着，我胸中的这颗心开始躁动不安。
宋泽也在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等我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表面上虽然一向风流无教，骨子里却黑白分明，甚至有些事我看不透，他却能看透。就像当初他助我逃狱，也是看出来夜渊并不是真的发怒，只是生了醋意。所以即便我从冥监逃出来，他也不会迁怒与我。如果不是半路掉进了轮回眼，后来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如今他既然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因由，肯定不是我一两句话就可以搪塞。
可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跟他解释，我想知道云陌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枫眠说上次他的灵气已经变得浑浊，这次他又触怒天道，不知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我心烦意乱揉了揉额角，对着宋泽道：“我要去魔界一趟，至于这件事，你让牛生告诉你吧。”
我顾不上他凄楚的眼神，捻诀便要飞去魔界。就在我即将飞走的时候，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我，牢牢按住我的肩胛，我下意识回头——是夜渊。
他的面色很差，黑着脸无比严肃地问我：“你要去哪？”
我用了力才甩开他的手：“我去哪不用你管！”
他语气加重，声音低沉得有些诡异：“去找他是么？”
我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便没好气地道：“知道你还问！”
我话刚落他便一把拽住我手腕，手下用力把我搂搂进怀里：“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去，不要去，好吗……”
我被他卑微如尘埃的语气说得愣了片刻，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害怕我去见云陌，之前在人界和云陌的相遇也让他气愤不已，他和云陌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他仍在抱着我，便立刻拼命挣开了他：“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如果不杀我，就别拦着我！”
他被我这句话唬住，像是着了魔一样呆呆地看着我，眼神没有焦虑，似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不可自拔。
我趁着他愣神的空档，二话不说便飞去了魔界。
云陌，你一定要好好的，只要能挺过这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你的坏话了……我肯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所以，你要撑住，千万不可以死……
风拂面而来，有几滴泪水随风落到手面，我这才意识到，我竟为他落下了人世的浊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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