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已(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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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司堂成立之前,南诏还与其他国家一样,一切事务由皇族把控。

南诏国景泰二十年,先皇谢勋亲率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一举吞并曾经羞辱于他的西奴,与东周、北漠两国,三足鼎立。

二十年前的西奴国富民强,在诸国中首屈一指,于是西奴君主在南下行猎时,顺路攻下了南诏的十几座城池,俘虏了当时正考察民情的太子谢勋,皇帝谢筠听闻消息,怒火攻心,又加之年迈体弱,不出半月就薨逝了。谢筠膝下惟有谢勋一子,他这一死,南诏群龙无首,内乱频发。

西奴皇帝好大喜功,身边不时有佞臣溜须拍马,称赞他这一战打的真漂亮,让南诏再无回天之力。西奴皇帝得意忘形,后来更是整日沉迷酒色,朝政渐由宦官梁友把持,西奴国势日渐衰颓。南诏耿直的旧臣听闻此事,便许以金银权势贿赂梁友,释放了谢筠。

谢筠回国后迅速登基,改国号景泰,整肃朝纲,养精蓄锐,二十年后,一举灭了早已岌岌可危的西奴,以雷霆手段诛杀了西奴的所有皇亲贵胄。柳黛便是西奴唯一的公主,她被皇后藏在身下以死相保,才得以幸存。只可惜她还未逃出城门,便被谢清劫走了。

彼时的谢清尚是不得势的皇子。南诏皇朝谢氏一族多出情种,后宫稀落,子嗣无多,到了谢筠当政时,只有谢勋一个儿子,谢勋倒比他爹出息点,有过两任皇后,先后生下两个儿子。先皇后姜氏所生之子是先太子谢勐,姜皇后过世后,贵妃容氏继任皇后之位,生下了谢清。

说来也怪,容皇后不仅不疼自己的儿子,反倒把谢勐当做心尖肉一样养着,甚至有意把谢清过继给氏族里还未有子的皇亲国戚,若不是大臣们拼死相劝,让皇帝想起当年他被俘在外,正是因为国内无皇子主持大局,造成南诏一年多的内乱,才让容皇后收回了懿旨。

此番谢清劫走柳黛,怕多半与夺位有关。

果不其然,他开门见山地和柳黛做了交易:她用绝世的美色助他夺取皇位,他为她复国。

在被送进宫之前,谢清首先要做的便是教柳黛学会如何杀人和自保,考虑到事情的隐秘性,他索性把她安置在了城外山上的寺庙里,所有一切都由他亲自教授。

其时已是隆冬时节,青司城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得遍地都是,树枝上的白雪远远一看,仿佛簇垂在枝头的朵朵梨花。

谢清在房内找不到柳黛,便来了后院,恰好见她正站在树下看雪,从枝头看到枝桠,格外认真。南诏的冬天寒冷,她却没有打伞,也没有穿着狐裘大氅,素白的雪花飘在她垂落的发上,似是水墨晕开以后的留白。

听到有人,柳黛回过头来,看到是谢清,她笑了笑,又回过头去:“西奴从未有过这般盛大的雪。父皇曾说西奴的雪才是最美的,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谢清身形一顿:“待我登上皇位,你便可以回到西奴了。”

我想这大约是谢清对柳黛说过的最美的一句话,美到尽管没有什么撼天动地的词语,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以至于后来,但凡他再提起柳黛,总会想到那日的漫天飞雪,人面梨花。

后来,柳黛学会了所有杀手细作需要掌握的技能。她以往虽然娇生惯养,可因复国大业未成,把所有苦都一一隐忍下来。

谢清和她也从一开始的交易关系,变成了亦亲亦友的知己。

他在竹林教她练剑,一招一式她都学的有模有样,偶尔剑气拂过竹叶,化作漫天绿玉,洋洋洒洒落了满身。

他教她各国文字,温书临帖她也毫不懈怠,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全然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写完她还会得意地瞧着他,他无奈地扶额,笑意却洇了眼底。

那一年多,大约是他们在一起最好的时光,虽然练习的都是黑暗,可心里却是明亮的,他们对善良有着本能的欢喜,只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他们都有不得不走的路。

我甚至无法想象,待到柳黛进宫时,他们要如何面对彼此,要如何心无旁骛地走完剩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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