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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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伊拉努力保持着清醒。
要做到这点正逐渐变得艰难，厄运之门不再从她身上榨取力量后，她的筋骨仿佛也随之被抽去了一样，她甚至连挣扎都几乎做不到——先前，她试图起身向其他人说些什么，但在杨遂古做出反应前，她就已经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已消失不见。
大鸟的阻止其实并没有什么力道，它的动作一如其外表那样优雅轻盈，对瓦伊拉来说却像是有千斤重压般，她只能趴在它身上，随着它振翅飞向天空。
瓦伊拉第一次知道，飞行原来是这种感觉，阵风从她身下掠过，眼前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景象更进一步开始远离，她看着各种颜色的闪电渐渐离她远去，只觉得小臂不断地抽痛，让她不由得难过地抽泣了起来。
身下青色的鸟儿发出一声鸣叫，声音像是在询问她的状况，瓦伊拉努力回了句“我没事”，就感到指尖上最后一丝圣雷之力终于与厄运之门彻底失去了联系。
——厄运之门内巨大的光芒在她身下炸开。
冲击让青翼鸟得以乘风而起，它的两对巨大羽翼在风中尽可能地伸展，一口气带着瓦伊拉冲上半空。
瓦伊拉曾听说，高空中是很冷的，就像在高山上一样……然而或许是因为有青翼鸟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只是因下方巨大的力量而恐惧得发颤。
站在地面上的何南等人没法看得太清，可在上空的瓦伊拉却能清晰地发现厄运之门所在的坑洞已经比先前他们来这里时扩大了不少，暗红色的雷电一一击碎坑洞边缘，若非永冰阳正不断引导它们流向别处，只怕它们会撞上正处在雷电范围内的几人。
而何南还没有出手，瓦伊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住了一般，她不由得抓住青翼鸟的羽毛，紧张地向下望去。
何南终于出手，暗红色的雷电被显而易见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瓦伊拉这才松了口气。
青翼鸟长鸣一声，身体开始向下掠去，从它的翅膀上洒下无数细小的光芒，那光芒具有某种力量，瓦伊拉可以感觉得到，它就像杨遂古先前说的那样，或多或少地缓解了外涌的雷电，但这力量太过柔和——就像青色巨鸟的外表般——在厄运之门前，它看起来像是落进火堆中的点滴之水，转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飞鸟掠过其他人上方，瓦伊拉看到勇气之门和祈祷之门的力量已经开始连接红色雷电的源头，何南像在巨大的压力下死死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后脚跟下的泥土已经下陷，他身上原本就已经满是鲜血，现在更多鲜血正从他的眼睛与耳朵里涌出。
“痛……”瓦伊拉喃喃道，倒不是她觉得疼，而是她觉得现在的何南一定非常疼，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疼痛，她抓紧身下的鸟儿，在无力与强风的压迫下开口，“我们、会赢吗？”
青翼鸟一声长鸣，瓦伊拉听不懂鸟鸣的意思，却似乎听懂了它想要说什么。
——没事的，不用担心。
瓦伊拉闭了一会儿眼，只觉得睡眠的深渊正把她拉扯向下，她努力睁开眼睛注视着下方。
尽管大部分的雷电仍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可仍有几道暗红色的雷光向半空打去，消失在了她身侧不远的天空，永冰阳冲着何南喊了一声：“撑住！”
后者没有回答他，被三色闪电映照着的他扭曲的面容——他并非有意不回答的，他只是真的没有余力。
瓦伊拉明白那感觉，方才她努力面对厄运之门时也那样痛苦不堪，好似世界上所有一切都被屏蔽在了疼痛之外，除了痛苦外，那里再无旁物。
雷电击穿空气，发出一声轰鸣，瓦伊拉缩了缩身体，不由得偏头看向那闪电划过的地方。
那正好是文茨皮尔城的方向。
从半空中，她能一眼望见整座城市，甚至越过城市看见更远处军队的黑影。
——他们还好吗？
何南原本去找了荆亚的国王，既然他来到了厄运之门边，应当也说明莱伊蒙茨改变了心意，可魔物似乎并不只是在听从他的命令，更像是厄运之门与他分享了指挥权……
“……？”
地平线上有什么在动。
瓦伊拉费劲地拍了拍青翼鸟的脖子，它细长的脖颈向后转了转，而后振翅转向南方。
它顺着风飞快地掠过城市上方，魔物的怪叫声立时从他们身前传来，瓦伊拉惊恐地缩了缩脖子，风从他们身后来，但她的的确确在迎面的空气里闻到了血腥味。
第一只魔物掠过他们身边，青翼鸟立刻抬升了高度，魔物尖叫着对它伸出尖爪，片刻后却又放弃似的转向了北方。
瓦伊拉意识到，这些魔物的目标并非他们，而是北面、正在试图切断厄运之门能量的人……
“我们……我们得告诉他们这件事！”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声说道。
青翼鸟振翅，阵风在它的翼下产生，它的速度加快了——远远快过那些同样飞在半空的魔物。
它长鸣着，一片青色的羽毛顺着风飞向雷光之中其他人的所在地，瓦伊拉看着它，直到它稳稳落进由蓝和绿交织而成的屏障中，被奇易接在手中。
“那是通知……对吗？”瓦伊拉问。
那一定是的，接到它的奇易脸色明显变了，开始向着身后张望。
青翼的鸟儿在半空中回转身体，它又一次乘着风朝文茨皮尔城的方向飞去，这一次，瓦伊拉知道，它是要去阻止魔物。
粉末一样的光再度向下落去，瓦伊拉朝下看，只见他们已经飞掠在一些魔物上方，这光让它们昏昏欲睡，文茨皮尔城的街道被摔倒和坠落的魔物堵塞。
而更多魔物正越过它们继续向前。
瓦伊拉不寒而栗，她紧紧贴着四翼的青色飞鸟，却又明白正是自己，阻止了它改变姿态迎击那些魔物。
“我、我没关系的。”她慌忙说道，“你可以放下我……再去战斗。”
青翼鸟没有动作，只是继续来回在空中飞舞，瓦伊拉知道它不会让自己离开了，就算现在只是只口不能言的巨鸟，载着她的这个，也仍是某个世界的英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着她最喜欢的故事发生，却惊惶且疲惫得没法好好开口，三百年前，面对即将毁灭的世界，是不是也有人向她一样？
承载着她的鸟儿向地面来了一次俯冲，它低低地掠过（对它来说）狭窄的街道，在它翼下生成的风让它即便收起双翼也能滑翔，越来越多的魔物倒下，可同时，越来越多的魔物也涌了上来。
“好可怕……”瓦伊拉喃喃自语，“就凭我们……没法阻止它们……”
如果杨遂古能战斗或许还行，现在的青翼鸟最多只能骚扰一下魔物们而已。
一只有着昆虫般后脚的魔物跳上了墙，试图折返袭向他们，青翼鸟立刻攀升，呼啸的风压得瓦伊拉抬不起头来。
青翼鸟足够灵活，也掌握着足够多技巧，足以让它避开所有攻击、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迎接战斗，然而魔物着实太多了，先头的那些已经越过同伴冲向城北。
瓦伊拉没有再看到那些因光而沉睡的魔物了，它们或许已经被淹没在了同伴的双脚下……
怎么办？瓦伊拉在想。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打哪来的这么多魔物，文茨皮尔的居民和荆亚的士兵应当都已经变异，而在那之上，门是不是也影响了进攻到这里的联军？
瓦伊拉只觉得心乱如麻，即便吹来的风也不能改变吹散哪怕一丝烦恼，她咬着唇不断思索：怎么办？她想不到办法。
“放我下来！”除了这个，“你需要……去战斗。”
——蓝色的雷电顺着长剑划破空气。
瓦伊拉愣了愣，一瞬间以为永冰阳离开了他本该坚守的位置，然而很快，她发现那并不是。
长剑上的蓝色闪电并没有后续，它只是一时依附在剑刃上，剑的持有者本身并不能转换或使用任何力量。
“那是……”
莱伊蒙茨。
他握着剑面对魔物，长剑不断挥舞着，瓦伊拉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父亲，可理性告诉她，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的瓦伊拉一阵茫然，青翼鸟向着莱伊蒙茨身侧俯冲而下，带去援助的同时也向他点头致意。
两双绿色的眼睛相互交错。
“我……”瓦伊拉喃喃自语，“不知道他是谁。”
但从她的心底，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这个人，冥冥中，她却又似乎知道。
瓦伊拉把脸埋进了青翼鸟那柔软的羽毛中，觉得自己仿佛躺在夺拉蒙斯王城自己的房间里一样，被温暖包裹。
青色的鸟儿发出长长的啼鸣。
它飞上了更高的空中，翅膀上的光随风扩散。
瓦伊拉抓紧了它，不让自己掉下去，她抬起头，看见了下方黑色的魔物群。
“我们会赢的。”她说，“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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