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次遇见的少女
*
“又是你。”
“嗯，又是我。”
对话自然得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何南皱眉，正划拉着准备查看世界线内容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就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他问。
“大四了，没有多少课。”站在路灯下的少女这样说，“老师说不如尽快确定论文。”
因为系谱学的论文比较特殊，所以趁早准备总是好的。
那双眼睛似乎透着这样的意思，何南没有去看，他早已知道这件事。
跨年准备毕业论文对系谱系来说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除非他们不打算前往世界树世界。
“毕竟，你看，统计学上来说，呃，这个季节起，来自异世界的召唤，增多。”她翻着自己手中的笔记本，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何南注意到她手中的笔记本，昨天第一次遇到她时，她就带着它。
那是本牛皮的A5本子，上面有着古怪的图案，看起来像年轻女孩会喜欢的魔法阵，与整体庄重的笔记本风格格格不入。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也与周遭的事物有些格格不入，几辆车开过这条狭窄的道路，远处堵着车的地方传来一片聒噪的喇叭声响。
这条路与人们日常返家的道路相反，又狭窄得只有单行道，反而没有多少车子从这里行过。
现在他们站在这里，似乎已被从遥远的城市喧哗中切离开来，他们在讨论的事已经远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世界。
何南稍稍地吸了口气，闻到了风里传来的路边小店里饭菜的味道，他再不赶快回去就来不及吃晚饭了，他想着。
眼前的女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她半抬起的眼睛里自话语说完就隐隐带着期待。
他挠挠头。
“即便如此。”他说，“我也不认为我能帮到你。”
期待的火花迅速暗淡了下去。
“我甚至还能前往异世界。”远处的喇叭声“嘟嘟嘟”地响着，“对你来说肯定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才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一再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已经听完了她的解释，却并不认为事情有什么改变，他的困惑并没有消除。
因而，他决定贯彻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眼下的状况还没有什么值得他转变策略的。
奇易抱着手中的笔记本，低着头，沉默不语。
何南叹了口气，越过她继续往前走，经过她身边时，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试着找找别人吧。”他说。
“啊，等等……”
“咚”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何南抬脚看着下头的平地，不是吧？
他转头，就看见奇易跌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膝盖。
水泥地面一马平川，连条缝隙都没有。
何南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转过身，向她伸出手。
“你……没事吧？”
然而奇易并没有搭理他的手，她垂着头，有一段时间沉默不语。
“我总是苯手苯脚的。”她嘟囔着，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实习时也跟不上别人的进度，所以才想着……要抢先一步……”
——“你怎么总是这么笨手笨脚？向你哥哥学习一下啊。”
何南咬咬牙，把突然闪至脑海中的回忆丢到一旁。
他收回手，说道：“再在这里呆着，小心赶不上55路。”
“也是，唯一一路去大学城的车……你很熟悉啊。”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拒绝，奇易的声音暗淡。
何南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哥也在大学城，读系谱系。”
奇易抬眼看他：“所以你才想成为英雄吗？”
“不，我只是为了高考加分而已。”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她嘟囔着，“让我跟着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别傻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事？”何南笑了笑，“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而已。”
不是因为“有关系”，而是他自认为无法负担。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了一半的阴影。
奇易倔强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你不相信自己。”她说。
“和相不相信没关系吧。”何南轻啧一声，“选择谁作为英雄是由世界本身决定的。”
古时所说的天意、天命一类的大约就是如此。
那是在世界树内侧的规律，是人所无法理解的某种机制。
也正式这种机制判断世界是否遭遇危机，是否需要人来拯救，以及某个人、是否适合这项任务。
归根结底……一切皆看世界本身的意志。
“但是你至少可以尝试一下啊。”奇易的声音抬高了。
她的声音引来了路人的注意，几个正从边上超市里买菜离开的人向他们投来惊讶的目光。
那目光让何南有些恼火，他磨了磨脚步，右脚足尖在地面划了个半弧。
“这你就太无理取闹了。”他说，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我并没有说——”
自始至终，他都并没有说他不打算去尝试。
相反，他一直声称自己一定要取得英雄补助——从一年前，那项政策颁布开始。
然而这些话他都没能说出口。
“你只是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而已。”奇易说。
她的声音到这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看着何南，眼睛里闪烁着路灯的光芒。
“什——”
“不然你也就不会说什么‘绊脚石’这样的话了。”奇易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昨天我在路上看了你好一阵。”
这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何南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话。
他的疑问没能转化为言语，奇易已经开口：“你把那些自己选择英雄的世界都跳过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何南的眼睛；她的态度忽然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但她的话已经让何南无暇去顾及这些。
“因为你根本不相信自己有成为英雄的能力，不是吗？”她说。
何南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给我。”然后手机忽然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喂，你……！”它被奇易抽走了，她就站在他面前，摆弄起了没有锁屏密码的手机。
何南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没有设置密码的习惯，他伸手试图拿回自己的手机，却被奇易轻巧地躲过。
“世界线。”她说，把熟悉的界面展示在何南面前，“昨天有更新。”
何南当然知道它更新了。
昨天他一打开软件就看到了更新提示，他像往常一样迅速浏览了一下更新内容，便用流量下载了不大的更新包。
所以他当然知道奇易想说的是什么。
“遴选会。”她说，“你不可能没注意到。”
“啧……”
世界线这次更新的主要内容就是加上了遴选会的专门一栏。
“世界选择英雄的方式很多。”奇易说，“既有从这里召唤人，也有进行试炼后才决定的。”
所谓遴选会正是为了后者准备的，为有意接受试炼的人提供信息与平台，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
正是何南需要的“尝试”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也不再去管自己的手机正在他人手中了，径直向奇易问道。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想寻找论文的协助者，但道理说得不是很通。
后来他觉得她只是太过迷糊，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是只想不被社会批评地荒废四年时光的那类人。
“不去报名吗？遴选会。”
……现在他开始觉得，眼前的女生，搞不好是遴选会派来安利路人的吧？！
“这个周末就正好有一场。”奇易冲着他露出微笑，那微笑就像昨天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既甜美又可爱，“你会去吧？”
并且那笑容里满是期待。
被期望着——
她对他怀抱希望。
那希望单纯，并无他物牵连，让何南不禁有些发愣。
“那么，我帮你报名了吧！”
“喂，你给我等等！”
晚了。
世界线的更新附带有一键式报名系统，在何南抗议时，奇易已经摁下了按钮。
等他抢回自己的手机时，画面上就已经只有巨大的“报名成功”字样。
“……”何南觉得自己又被坑了。
“害怕吗？”奇易问他，“刚刚说的尝试什么的，都是谎话吗？”
不。
那才不是。
何南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咬了咬牙，话语堆积在胸腔之下、肋骨之间。
“不就是去成为英雄吗？”他把手机塞回了口袋中，“——这有什么难的？”
“那太好了。”奇易又笑了，“那么，我们周六见！”
何南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着了她的道儿。
不过奇易已经两步退开，正站在灯光的另一侧看着她。
原本围观的人已经走远了，远处的堵车似乎也已经缓解，不再有让人焦躁的“嘟嘟”声。
路边上，做小炒和沙县小吃的店偃旗息鼓，他没有再闻到饭菜的味道。
世界好似被切割开了。
就好像之前那样。
“我保证。”而在这时，奇易又开口说道，“如果你没有成功，我不会再出现了。”
何南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那不会发生。”他说，“一旦我决定要去，就绝不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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