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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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船难时，死于低温的人要远远多于死于溺水的。”他身边的人说道。
这个话题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今天才落过水后说出多少让人有些脊背发凉，好在眼前的火堆足以抵消这份凉意。
现下他们已经在这个村子边生起了火，柴火还是何南去捡的——鉴于其他人的状况，他认为这算是个恰当的安排。
而后火生起来了，天色也彻底入夜，这团火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何南向说话人看去，那是个穿着私立学校校服的女生，他对那件校服有印象，那是附近学校里最好看的，即便平日里穿也毫不逊色。
“也许这种水果有生姜一样的作用呢？”他冲着她笑笑，“听说烤熟以后味道不错。”
他说的水果现在正在火边上，被火熏烤的一面已经有些焦黑。
何南用树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它们，它们是他们这支船队上主要运载的食物，幸运的是它们没有因为翻船而失散太多。
其实迪沃亚的主食是种类似土豆的作物，不过由于粮食短缺，所以这些水果就成了船上的主要货物。
这点在他早上帮忙搬运时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在，他也在帮忙其他人烤制晚饭。
顺便一说，同样是由于粮食短缺，午饭被省略，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味道别像生姜一样就好。”另一个高中生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的话引来一阵共鸣，何南继续用树枝拨弄着火边的果实，漫不经心地听着周围的话。
如果有他能接上的话题他会马上插口，与人交谈是建立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现在篝火边俨然已成了社交场所，人与人各自聚集着，彼此交谈。
何南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其中一个团体，但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无论奇易还是怀之都不在火边。
后者大概正在树林里，他想着，他去捡柴时曾看到她在林中画了个靶子，正在努力提高弓箭的准头。
她也注意到了他，只是没有理睬，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提升自己的箭术上。
何南觉得她一定是对自己的表现相当不满才会这样做。
至于奇易——她大概正和迪沃亚的居民在一起，不想成为勇者的少女反而更容易与他们亲近。
现在她应该正和他们一起在树林中寻找食物。
之所以这样做的源头自然也是食物短缺，可以说物资的不足大大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这个看起来差不多了。”他拨过一个已经烤熟了的果实递给身边的人。
身边的女生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她盯着那果实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今后都要吃这种果实啊。”
“至少抵达试炼之地前，是啊。”何南漫不经心地说。
他尝试过生的果实，很甜，几乎到了齁的程度，但这种糖度过分的食物似乎相当受那些团子们的欢迎。
那女生“嗯”了一声，小口地吃起水果，可隔了一会儿却又把东西放下，垂着头，轻声说道：
“前往试炼之地的道路一定也被那些魔物充斥着。”
何南迅速看了眼周遭——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是位于村子一侧，但四周只有废屋。
因为饥荒，不少居民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村落一片荒芜，自然也没有好事的迪沃亚居民在四周。
火焰“啪”地跳动了一下。
“当然。”何南说，“毕竟我们中有人要成为勇者。”
一直热闹地交谈着的气氛忽地冷却了下来。
第一次遇到魔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何南漫不经心地把另一个烤好的果实交给身边的人，又开口了：
“不用担心，我们总会有办法的。”他冲着边上的女生笑道。
“——毕竟我们可是勇者啊！”忽地一双大手拍在了他的背上，“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担惊受怕，还怎么拯救世界！”
何南不用转头就能够认出声音的主人。
是熊鹏云。
因为他下午在战斗时的表现，现在他在火边简直宛如明星。
何南被他拍得脊背生疼，他苦笑着揉揉肩膀，就听见身后的人已经在对着别人开口：
“你看，我们今天不也打败它们了吗？以后继续下去就好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南立刻把自己的苦笑收了起来。
熊鹏云的话在四周引发波澜，先前的不安很快消退，身边女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说得也是，总会有办法的。”她说。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向了熊鹏云——当然，何南腹诽，物理上的差距一定也是这状况的诱因。
柴火又“啪”地跳动了一声，像在宣告先前那段小不安的结束，火边的对话也渐渐变得热络起来。
……看起来已经没有再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何南想。
他在热闹的气氛中又呆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离开火边。
篝火边的话语声渐渐离他远去，他长舒一口气，在夜色中伸了个懒腰。
而此时熊鹏云俨然已经成了社交场合的明星，他的话像划开的火柴般点燃了人群的热度。
讽刺的是，让火焰能够燃烧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不安与恐惧，正因为他们在害怕，才更需要有人给他们信心。
熊鹏云只是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而已。
何南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迪沃亚的气息重新填满自己的肺部。
恐惧才应该是人之常情，即便是他，在抵达村子后也发现自己的手停不下颤抖。
面对危机时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在那时作用消退，后怕如潮水般顷刻就将他吞没，他身在其中，甚至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他马上提出自己要去捡些柴火，迪沃亚居民的双眼正在注视着他们，他不打算在他们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毕竟“勇者”是个让他们心生敬畏的词。
何南就这样把颤抖的手隐藏了起来，直到他至少能在表面上恢复平静。
然后惧怕也渐渐退去，再过两天时间，对于这场战斗留下的记忆大约会只剩下兴奋的瞬间。
夜风掠过他的发梢，迪沃亚的星空就如同山间的空气般清澈，他只需把目光放远就能看到漫天的星子，明亮又幽静地高悬在深邃的夜空。
他前方的河流倒影着繁星的景象，在地平线的方向，河流与天空中的星空仿佛融为一体，恍惚间，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正站在地面上。
“……？”
在这片星空中，有一个身影隐藏在黑夜里，若不是那些星光，何南几乎不会注意到它。
他停下脚步。
“史蒂拉……？”她在这里做什么？
星光剪影中的兔子耳朵猛地一颤，史蒂拉站起身，声音是紧绷的：“你、你怎么在这里？”
何南向她走去，虽然星光暗淡，但他还是多少能看见史蒂拉那同声音一样紧绷的身体。
“突然想在河边散个步而已。”假话，“倒是你，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们和这个村子的村民在一起。”史蒂拉说，生硬得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
“哦……”何南点头。
金妮他们看起来是来过这个村子的，从他们让船停泊的熟练度上多少可以看出这点。
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顺古道而下，这是他们抵达的第一个村子，两个村落或许可以算是邻居。
“……看到这里大半荒废了，你很难过吧？”他说。
史蒂拉的耳朵又颤了颤。
“说什么呢。”她说，“植物都腐坏了，大家……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于是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屋子。
和史蒂拉他们的村子一样。
何南琢磨着，忽地像是透过先前的黑夜看到了史蒂拉的表情。
因为他曾在稍早前看到过一样的表情，那是在他们驱船离开之前的村落时，史蒂拉站在船上，抬眼就能看见村中的一片空屋。
那个村子名叫“亚音”，在迪沃亚古语中似乎是“源头”的意思，那里是古道源头而下的第一个村子。
黑暗中，史蒂拉的兔子耳朵垂了下来，她的声音清晰地表明了她不认为那些人是愿意离开家乡的。
不过总之，亚音村最终只剩下了年迈的居民和像金妮那样半大的孩子。
“只要魔王不在了，村民们迟早会回来的。”何南安慰道，“用我们世界的话来说……叫‘故土难离’。”
“嗯。”史蒂拉应道，声音显得心不在焉，像是她并不相信何南的话一般。
“你不会是不相信我们能做到吧？”
“我没有这么说。”她板着脸，“眼下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了。”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好理由：她相信他们，并非因为他们自身，而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何南不由得苦笑。
“好歹对我们有点儿信心啊。”他说，“多依赖我一些吧？”
这下对话转瞬就变得像是昨晚交谈的延续，经历了一整天的奔波，何南想起那时的事，忽然恍若隔世。
“不。”但他的话被干脆利落地否决了，“我说过了，我不相信你。”
真坚决。
“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吗？”
长长的耳朵晃动着，史蒂拉背过身，向着村子另一个走去。
“没有。”她说。
留下何南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反射着星光的河面。
“——你好像被她讨厌了啊？”是奇易。
何南转头，就看见她正向他走来，而她手中抱着大大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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