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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重蹈覆辙
*
当何南渐渐连视野中古怪的光华也看不到时，他们的船只已经停靠在了陌生的洞穴中。
这里不是他们曾经停留的任何一个洞穴，三条备用路线在这时发挥了最大威力，史蒂拉成功摆脱了飞叶的追击，顺便还从废弃的村子里找到了一些止血药分给了两人。
不仅是何南，她和奇易此时也面临大量失血的危机；他们都需要休整。
何南毫无疑问是其中情况最严重的一个，在受伤的情况下勉强战斗的结果就是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抱、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是否传了出去，“让我、休息一会儿……”
“啪嗒”。
世界被关了灯。
…………
……
昏睡的时候，他梦见了一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的双胞胎兄长正是高三，本就不大的书房理所当然地成了对方的阵地，何南就在两人的卧室里，摆了张床桌当作学习的地方，但两个房间仍然相隔不远，从卧室探出头，也能望见和书房一模一样的景象。
而那天晚上，他听见了从书房那头传来的声响，那是有人敲击窗户的声音。
何南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家虽然不高，但也并非在一层，为什么会有人费这么大功夫在敲他们窗户？
出于好奇，他偷偷来到书房门口，连接着书房与卧室的客厅因为父母的晚归而空空如也，反而给他提供了方便。
书房里的何朔并没有注意到房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何南后来想想，这大约是因为他震惊于自己眼前的场景。
——妖精。
出现在何朔面前的，是宛如苏格兰神话中仙子一样的生物。
她的个头不过巴掌大，但是如果忽略身材，模样算得上是可爱，柔软的丝质布料制作的衣服后头，如同蜻蜓一样的薄薄双翼正拼命地拍动着。
“请你救救我们的世界吧！”她说。
“什——？”书房里的何朔和门外的何南一样惊讶。
虽然他们都对世界树世界有所耳闻，甚至听说过同校的某人被选择前往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他们都从未想到，异世界的来客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站在门外客厅黑暗中的何南，看着房间里的情景，一时间有些无法分辨自己的心绪。
那只妖精满脸的恳求，小小的双手握在一起，以比例来说相当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
“拜托你……一定要拯救我们的世界……”她看起来真的要哭了，“是您的话，一定能够……”
何朔的脚步动了动，他挺了挺脊背，再接下来传来的声音已完全是何南熟悉的模样：
“为什么？”他问道，言语中，只透露着无动于衷。
“我们的世界正濒临毁灭。”然而那只妖精并没有就此放弃，“请你——”
“帮助你们，我又能得到什么？”
“这……”妖精愣住。
而何南几乎忍不住要恶劣地发笑。
何朔继续开口了：“拯救世界能让我上好大学吗？能让我在这边的世界找到工作吗？”
——果然，眼前这个，还是他所熟悉的哥哥。
若他一口答应了……不，甚至只要答应了这件事，那都绝非何南知道的何朔。
妖精真的哭了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像宝石一样从她脸上滚落，那模样看着就觉得有些可怜。
不过何朔连站姿都没有改变，从口中吐出的话语亦是纯然的拒绝：“以决策而言，性价比太低了，请回吧。”
“等等……！”
何朔没有等，径直把她推出了窗，再度关上了窗户。
此时的何南悄然回到了卧室，而外头，敲打窗户的声音一直在持续着，直到书房里的灯光暗去。
后来何朔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事，对他而言，将之说出带来的麻烦与可以得到的益处相比大约也属于性价比过低的那一类。
几个月后，英雄补助政策公布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是他们家的晚餐时间，当时的何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兄长脸上的神情，却什么反馈也没有得到。
何朔看来和平时一模一样——又或者，他没有让人看出他有任何波动。
再后来。
开城大学英雄班发来了邀请信。
“你准备怎么做？”何南问何朔。
“接受。”何朔连眼睛都没抬就如此说道。
“即便这只是个误会？”
“是的。”他没有解释更多。
但何南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事的，他知道何朔原本的目标就是开城大学，他仍旧信奉着好的大学比好的专业重要。
没有英雄班的邀请，原本凭他自身的力量能否考进这所学校呢？——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了。
何南后来无比嘲讽地想，比起参加高考，接受这份邀请，一定性价比更高。
而在这是搞清楚世界树系统的错误时，何朔已经成为了英雄班的成员，开城大学以种“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的马虎态度应对一切，直到现在。
…………
……
何南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迪沃亚居民制作的“帐篷”里。
这个帐篷有些眼熟，不是奇易受伤那时搭建的，而是旅程开始时，史蒂拉给他们看地图时的那个——这里是亚音村。
震惊让何南一下子坐起身，这一坐可不打紧，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东西彻底搅个遍，何南几乎马上就又栽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很长时间不能动弹。
身体上的疼痛直到这时才终于袭来，那些疼痛噬骨一般，而无法动弹的他也只能龇牙咧嘴，发出几声哼哼声。
“啊，勇者大人！”好在很快就有人走进了帐篷，“你醒了！”
“……别叫我勇者大人，尤其是别加‘大人’，金妮。”何南深吸一口气，叹息着说。
“还有力气说这些，说明勇者大人正在好起来。”曾经是他旅伴的团子少女笑嘻嘻地回道。
称呼还是没有改，何南翻了个白眼，决定暂时不去追究，金妮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脑袋边，一块湿毛巾贴在了他额上。
“据说沾有河水的毛巾带有河水的力量，能够帮人恢复体力。”她认认真真地说道，又喂了些水给何南。
何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静止的水是没有力量的吧？
“是奇易啊。”果然，“对了，既然你醒了，我过去叫她……”
“不。”然而何南制止了她，“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咦？可是……”
“没事的，金妮。”何南叹息着说，“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妮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那……我们稍后、再来看你？”
“嗯。”
团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何南继续躺在那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回想着方才的梦。
一年前的事，因为要准备高考而拒绝前往异世界的兄长，站在门外窥探着这些场景的自己。
之后他再回想当时的情况，觉得何朔搞不好已经察觉到了那时他正在门外，他不说，只是因为没有意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兄长很好理解，他会比较各种风险与收益，而后选择性价比最高的行为。
——拒绝前往异世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高考更加重要。
“啧。”
何南咬了咬牙。
他对这个在这个时机出现的梦深恶痛绝，却也偏偏能够在同时意识到，梦中的何朔说出了与他相似的话语。
不……按时间先后而言，说出相似话语的应当是他才对，不知不觉中……他正在重蹈覆辙。
何南不想如此。
在所有的事情中，他最为厌恶的就是这点。
作为双胞胎，他们一贯十分相似；可作为双胞胎，若没有不同之处，就无法分别彼此。
更何况他的兄长总比他更加优秀与完美，他从来不想被认为是在模仿兄长的轨迹，而后成为拙劣的仿制品。
……在这个世界展示给他的幻境中，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之所以不断选择相同道路，是因为他想在同一条路上超越前头的身影。
——既然何朔能做到，那他可以做得更好，何南要自己如此相信。
何朔是个忠实于自己行为准则的人，只要他认为没有意义，除非情况发生改变，否则便不会改变主意。
而走在同样道路上的何南，得比他更加坚持、固执才行……
“何南！”打断他思路的果然还是奇易。
她飞快地跑进帐篷里，身后还跟着一脸惶恐的金妮。
“抱、抱歉！”金妮慌慌张张地说，“我、我说了要等一下……”
何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也还是说道：“算了，没事。”
“不是金妮的错，是我让她说的。”奇易说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三流电视剧的台词，何南深深叹息一声，动作扯动伤口，他不由得抽了口气。
“疼吗？”奇易立刻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金妮看了看何南，又看了看她，最终决定离开帐篷。
现在这里只剩下何南和奇易两人，前者冲后者笑笑，说道：“会疼说明我还活着。”
“我……之前一直在担心你。”奇易顿了顿，垂下头，声音低落，“万一醒不过来什么的……”
“……毕竟我昏迷了很长时间。”何南说，他们从亚音村到魔王的阵地花了很长时间，回来的路一定也不短，“不过，我还要拯救世界，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奇易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再度垂下目光，何南注意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彼此沉默与停顿的时间有些太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