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想成为英雄吗？
*
“你想成为英雄吗？”
黑色屏幕上，白色的字迹微微跳动着。
它故意被做成旧电影的风格，噪点在白字四周若有若无地跳动，左上角的倒计时此时才刚刚开始。
接着，这行白字的下头又多了一行偏小一些的白字，它说：
“你想前往异世界、拯救那里的居民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类似的文字布满整个屏幕，煽动性与偏向性十足的文字们汇聚成了白色的海洋。
何南看着被黑与白充斥的手机屏，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不喜欢广告——应该也没人喜欢，这个APP是近来才开始投放广告的，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然而最令人困惑不解的是广告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这APP的主题——拯救世界——它是在给自己打广告吗？
昨天他看到的广告还是这个样子的：
某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高三生，穿着校服站在一片废墟中，抬头望向天顶的巨大眼球。
那眼球发问：“汝，想成为英雄吗？”
“那当然。”于是广告的主角回答，“毕竟高考可以加分。”
……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同为高三生的何南不由得想长叹一口气。
但他说的是事实。
这会儿广告计时终于归了零，APP界面的LOGO上，清晰地展示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软件：
“救世主指导APP 世界线”。
“呼。”何南这才终于能够真正地舒出一口气。
他飞快地滑动起UI，世界线今天更新了部分内容，他想要的筛选功能仍旧没有上线，他得一个个地翻看各个世界与它们的说明。
北欧世界树的九个世界现在都很稳定。
阿兹特克的第四个昼天会选择它想要的勇者。
建木的第三个太阳下，纷争持续着，或许很快就会需要救世主前往。
——二十年前起，这些世界便通过名为“根源世界树”的东西与这个世界相连。
被从这个世界召唤、成为英雄、最后归来的人们带回了与人们认知完全不同的东西——异世界、世界树、拯救世界的人。
宛如动漫小说中的故事被搬到了现实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某手机浏览器最著名部门的统治下。
二十年之后，当年举世瞩目的新发现已渐渐变成人们日常会讨论的话题，以研究异世界为工作的“世界树系谱学”也茁壮发展。
作为结果，它们终于催生出了他现在手中的这个APP，救世主指导APP——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亦是“世界树世界指南APP”。
它的制作者据说也曾拯救了某个世界，何南心想，那人现在大约正在某个名牌大学就读。
因为救世英雄，按政策能够享受高考加分补助。
“你想成为英雄吗？”忽地，他听见一个声音说。
一瞬间，他还以为手中的APP又添加了什么古怪的声音插件；接着他才意识到那声音来源于他的身后。
他带着讶异转身，说话人正在几步远的地方笑盈盈地看他，笑容既甜美又可爱，仿佛春日里最娇美的花朵。
她有张娃娃脸，个子不高，虽然没穿校服，但看起来大若和他同年——这让何南迅速检索起了记忆，最终确定他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少女。
“我们认识吗？”出于礼貌与惯例，他还是问道。
“不。”那女孩儿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仿佛是在说他们一定会有下次见面似的。
何南因这预订性的猜测而挑了挑眉，他把身体彻底转过来直面眼前人，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可在他提问之前，对方已经打断了他：
“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她说道，“现在该你了吧？”
“唔。”逻辑有些强词夺理却并非不可接受。
“刚刚我看到你在用世界线。”所以才有了最初的问题。
“那倒是。”何南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不过……”
“使用并不意味着一定想成为英雄，对吧。”她把他想说的话抢先说出了。
何南一时语塞。
“然而，你很熟悉这个APP。”少女继续说道，“甚至还留意了它的更新内容——你肯定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条件不够充分，得出的结论却相当正确，何南沉吟一下，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我的确在考虑这件事。”他说，“你在意吗？”
——在意到甚至在街上就将他喊住？
“当然。”对方说，走上前向他伸出手，路灯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我叫奇易，在开城大学读系谱学。”
原来如此，这就合乎情理了，何南想，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但是……
“……大学？”
“呜……你、你有什么意见吗！”奇易努力地瞪着他。
以她的身高穿着，何南实在看不出来。
他努力抑制差一点儿扬起的唇角，咳嗽一声，这才说道：“没有。”
声音很平静，努力卓有成效，对面的人又瞪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收敛目光。
“总、总之……我今年大四了，要开始考虑毕业论文。”
……比他想象得还要年长。
何南的唇角微微一动。
“也就是说。”他说道，“你在寻找能帮助你的人。”
泛性地说，“世界树系谱学”研究异世界的一切，从人文社会到自然地理，开城大学正是以它的系谱系而闻名。
自世界树世界被发现以来的二十年时间，尽管系谱学蓬勃发展，然而其自身一直有一项无法逾越的障碍：
那是世界与世界间的屏障。
“没有勇者，我无法前往异世界。”奇易说。
勇者、英雄、救世主——从这个世界召唤被召唤往异世界，并拯救那里的人们。
只有他们能反复来往另一个世界，并在前往那时时带上一位他们的同伴。
因此，对于系谱学来说，“拯救世界的人”必不可少。
可这却让何南更加困惑了。
“你的时机不太对吧。”他说，“在我还没能前往异世界前？”
“呜……”对面的少女咬了咬唇，没有反驳。
也无从反驳。
何南反而冲她笑了笑。
即便他已打算离开，这种礼仪上的笑容还是没有被省略。
“还有，以在街上偶遇的方式，也太不靠谱了吧？”他说。
声音还没有落地，他已经回身开始继续自己原本的道路。
“下次试着换个说法吧。”
他把她“等等”的声音抛在了脑后。
何南，高三生，现在还不知道这次偶遇会为他的将来带来多少变数。
现在的他只想着赶快回家，高三的学校布置了一堆作业给他。
*
第二天早上，他已经能以调侃的口吻说起这件事了。
“感觉就好像只有长得可爱的生物突然跳出来问你‘要不要成为马猴烧酒’一样。”他说。
听见他形容的人一脸微妙。
“我觉得你应该听听她的说辞。”对方评价道。
他们正在小区后方的公元里，清早的空气让这里充斥着植物的气息。
现在距上课还有些时间，还足以让他们边说边走。
这个公元的绿化不错，现在他们身边也挤满了晨炼的人。
何南也像这些人般，有时会来这里晨跑，而他一同锻炼的同伴正是现在身边和他对话的人。
他们同年、同校，自一年前相识后就经常一起上学，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你太急躁了。”同伴现在这样评价着何南，“至少等她解释一下吧？”
何南甚至没有等到她再度开口便转身离开，他想了想，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的确如此。”但他承认同伴的话有他的道理，“她甚至没有机会说明自己的想法。”
他们已经穿过公园，前头马路上车流嘈杂。
“……不过，毕竟我已经做出决定了。”何南说。
事到如今就算反悔也没有任何意义，是以他向来不愿以“早知道会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已做出的决定。
他更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之事上头。
“英雄补助吗？”听见他这样说，同伴问道。
“嗯。”何南点点头。
“你从一年前开始就在说这件事了。”
救世英雄补助政策。
它正巧就是在一年前颁布的，为任何前往异世界、拯救世界的高中生提供高考加分的政策。
一开始，它的争议巨大，各方吵吵嚷嚷了一整年时间，政策依然没有取消，还在坚定地执行着。
而何南从它颁布伊始就开始为此准备，态度和执行想执行这项政策的政府一样坚定，至今为止也已有一年时间。
“遂古你呢？”他打趣地看向身边同伴，“你准备尝试一下成为救世主吗？”
“不。”同行的杨遂古立刻回答，“我不是那款的。”
这个态度他也同样持续了一整年时间。
“学生还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这是一年前，当何南提及这项政策时，杨遂古的原话。
虽然被前者嘲笑为“和我妈一样”，但杨遂古的观点才是大多数人秉持的，这种态度也持续了一年时间。
他们的观念彼此不同，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何南想，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无论成绩还是拯救世界。”何南这样说，“我都不会放弃。”
——虽说他并非言出必行的人，但至少也会为了自己决定的事而努力。
所以和那少女相遇的事转瞬就被他以往在了日常的洪流中。
当然，他也绝不会想到——
“哟，又见面了。”
就在这天的放学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街道。
同样的少女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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