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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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伊拉看见了半空中的细线。
那条线是红色的，一如厄运之门的颜色——不，那本来就由那扇带来灾难的门生出，有着近乎鲜血的颜色。
自从她把手碰上门时起它就从她指尖里跳上了半空，它仿佛是从她手中抽离出的一般，每存在于视野中一秒便刺痛她的身体。
“呜、呜呜……”从刚刚起疼痛就已经超出了负荷，手臂开始痉挛，她眼中满是泪水。
“坚持住。”永冰阳说，“别哭啊……”
“我才没有、在哭！”明明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可瓦伊拉依然甩甩头，倔强地说完了话。
在永冰阳面前，她说不出相反的言论——尤其是在现在。
厄运之门中，一道红色的电光“啪”的一声打出，在半空拐了个明显的弯，径直向着永冰阳袭去，后者瞬间跌倒在地，身体类电击下不由自主地蜷曲。
瓦伊拉发出一声悲鸣，她扭头看着永冰阳，后者正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用颤抖的手故作镇定地拍去身上灰色的土壤。
也是从她再度碰触厄运之门时起，这些闪电就开始在他们身周狂乱地飞舞，每一道闪电都在半空发出“啪”声的贯穿声，而后沿着明显的轨迹冲向永冰阳。
——准确来说，是他把所有的能量吸引到了自己身边。
再没有比瓦伊拉更加清楚这点的了，一次两次或许只是偶然，三次四次就一定是永冰阳做了些什么……就像他曾对莱伊蒙茨手中的雷电所做的那样。
瓦伊拉曾在书本上看到过关于它描述，勇气之门能影响同质的能量，永冰阳将它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可是，影响终究不是消弭，他的能力也不是何南那种方便的能力，闪电始终还在乱蹿，他能做的也就只是让它们避开瓦伊拉而已——由是，才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泪水啪嗒啪嗒地从瓦伊拉的眼睛里落了下来，她又急又气，却甚至没法向永冰阳说上些什么。
厄运之门正在不断抽出她体内的力量，她第一次知道圣雷也会让她如此痛苦，而她偏偏还要在这种情况下用自己的力量维持空中的细线。
它像是泥鳅：当她把手伸向一侧时，它就会向另一侧游去，反之亦然；她知道自己得把它维持在某一线上，那是“门”自然而然教授给她的——而在另一端维持这条线的，则是永冰阳手中蓝色的闪电，来自勇气之门的力量。
蓝色的勇气，绿色的圣雷。
以及不断在他们头上炸响的红色灾厄之力，三种色彩的雷电汇聚在这个空地上，每一次轰响都是力量的爆发。
“集中注意力！”永冰阳向她喊道，“……我没事的，不要管我。”
“啊、呜……”瓦伊拉只能咬着牙继续自己的操纵。
永冰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厄运之门已经过载。
“失控”，永冰阳这么说。
那个词只是不小心才从他口中掉落而出，他一这样说，瓦伊拉便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的目光还有片刻陷在遥远的地方，又在转瞬回神。
“小心！”接着他大喊了起来，一道雷光在他们右侧炸响，永冰阳把瓦伊拉推到一边，接着那闪电就出现了那怪异的变向。
瓦伊拉一下子意识到了很多事。
例如三百年前，他曾面临相似的状况，那时前往文茨皮尔堡地下的两位英雄面对的一定也是这样的状况，过多的能量从厄运之门中溢出，疯狂地袭击四周的人。
超过负荷的门，永冰阳脸上的表情，昨天夜里他说的三百年前的事。
瓦伊拉忽然明白了，造成眼下状况的根本原因是她力量的不足：
就算她身上的圣雷再强大，终究也不是祈祷之门直接赋予的；在这一点上，她真的无法企及门选择的英雄。
于是——来自勇气之门的力量溢出了，被带来灾厄的门引导成了毁灭的力量。
从那时起，瓦伊拉的心脏就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了，她想着她碰触到厄运之门时传来的疼痛，她也见过被自己圣雷袭击的人，所有的那些疼痛都无法以语言来形容，那红色的雷电呢？她不敢相象。
光是看见永冰阳身上一层又一层冒出的冷汗她就已经放弃了这件事。
雷电是反复的、持续的，不断冒出、不断落下，犹如持续不尽的电刑般，瓦伊拉咬着牙，如同对他的疼痛感同身受般不断颤抖。
而永冰阳不断地对她说道：“别在意我，做好你眼前的事。”
——只有停下厄运之门才能让这些雷光停止。
瓦伊拉想。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不断拉长，一瞬漫长得像是此地经过的百年时光。
她拼尽全力维持着手中的力道，不让自己被红线带来的疼痛吞没。
“勇者。”她轻声呢喃着。
永冰阳忽地轻笑了一下。
“一年前，我在文茨皮尔堡里……放弃了。”他说。
瓦伊拉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件事，即便這是她一向喜欢的勇者故事，她也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
永冰阳站直身体，继续望向厄运之门，他身上蓝色的闪电不断跳着火花，时不时转为暗红消失不见。
从破损的衣服里能看到焦黑的皮肤。
“那时月华……祈祷之门的英雄，说我们施加在门中的力量一直在堆积。”永冰阳继续说道。
其实一切最开始相当顺利，但在接连战斗后，无论是疲惫还是伤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等回过神来，连接着厄运之门的蓝色闪电已经断裂。
“没事吧？！”齐月华也急忙停下动作向他跑来，祈祷之门拥有缓解伤痛与疲劳的能力，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即便是她也无能为力。
“倒是……没有……”永冰阳艰难地说道，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厄运之门便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呼啸的闪电飞快地向头顶打去，地下室的天花板顿时掉下了一个碎块。
“什——”
“咦？”
他们只能避开，在几次闪避后，齐月华说出了那个词。
“失控”。
而后她得出了方才他对瓦伊拉所说的结论。
永冰阳其实不明白她是怎样想到这点的，不过既然齐月华那样说了，多半就是没错——祈祷之门选择的英雄向来聪明，总是能够察觉到其他人察觉不到的事。
可即便聪明如她也没料到门会有这样的反应，无数闪电击打在地下室的各个角落，他们仓皇躲避，却又几乎避无可避。
“必须想个办法！”齐月华在说，“你还能行吗？”
“行不行也都得想个办法再说！”永冰阳如是回答她。
“你也太太强人所难了吧！”两人向不同方向跳开，雷电在地面滚动。
先前所受的伤随着疲惫渐渐爆发，尤其是在本就已体力不支的永冰阳这边。
……那时的他，或许更像现在的瓦伊拉吧。
尽管如此，永冰阳依然挣扎着，调集蓝色的闪电丢进门中——那是他们两人得出的结论，他们试图再度操作门，让一切恢复平静。
然而失控并没有因此停下，已过载的门根本不理会他再度维系平衡的尝试，只是一味地向外宣泄力量。
最终，两位英雄联手，集中了所有能集中的力量，又转换了所有能转换的红雷，将它们一口气丢压进了厄运之门中，生生压制了那力量——失去力量的门变成石头掉落在地，成了他们口中的封印。
一直到三百年后，那时造成的石化仍没有完全消解。
瓦伊拉的心脏飞速地跳动着。
甚至在昨晚的交谈中，永冰阳也没有详细说起这段内容，他现在之所以提及这点，原因显而易见。
在永冰阳面前，往事以最糟糕的方式重现在了眼前，对她来说那只是个遥远的故事，对这少年来说却是近在咫尺的失败。
“我曾经无数次梦到过那个场景。”永冰阳说，被不断榨取着蓝色闪电的手臂痉挛着，“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来修正它。”
仔细想想，这一刻搞不好在何南出现时就已注定，他说着已经抛弃了这个世界，可他真的那样做到过吗？
毕竟勇者之所以会被称为勇者，大多数时候，就是因为他们并不会放弃。
所以……他会竭尽全力地来维护、来保证、来确定——事情能够顺利继续进行下去。
“我也、才不会放弃……！”瓦伊拉叫喊出声。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陡然僵住。
她的视线越过被三色电光笼罩着的坑洞，在那里的边缘上，已经出现了魔化士兵的身影……
“啊、啊……”瓦伊拉声音颤抖，那士兵已经抵达极限，他的小腹处从里向外炸开，一只长着犄角、猫一般的生物从中爬出，向他们龇起了牙。
孵化了，永冰阳想。
过去的他们觉得这种时刻像生物破壳而出，所以这样称呼。
第一次见到那场景，即便是他也感到不舒服，更何况是瓦伊拉，永冰阳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只差最后一点了，别分心。”
他说得平静，在勇气之门力量的作用下，瓦伊拉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咬着牙点了点头，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着。
而永冰阳又一次抽出了他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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