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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试炼之地
*
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
初次见面时，史蒂拉握着剑指向他。
在山洞中，团子们围着她笑闹的场景。
——“就像以前的史蒂拉一样！”
她在诸多被丢进这个世界的高中生里寻找真正能成为勇者的人。
即便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放弃后，她也没有选择离开。
以及——最重要的——她说，她不信任他。
怀之已经跑了起来，她的目标自然是那棵在黑紫色中格外醒目的大树。
何南的脚步只是稍微一顿，眼下的状况只容他有刹那回忆的余地。
地面上，腐化树木流出的液体让突然软化，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平衡的恢复不是难事，但他停下来时，无数树木向他伸出枝干，黑紫色的枝条仿佛囚牢。
“呵，这不是勇者们吗！”巨大的树木在不远处破土而出，它伸展出的树枝垂下无数气根扎入土地。
是马特尔。
那张原本仿佛是嘴的裂痕边一片焦黑。
何南挥剑辟向了最近的枝条，它们吃痛地退开，他趁机从中冲了出去。
现在根本不是该理会马特尔的时候，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被绿色树木环抱着的山崖。
怀之的情况也相当不妙，众多的飞叶从空中俯冲而下阻挡住了她的道路，箭相对剑来说更不适于大范围的攻击。
“喂，你们——退开！”
长剑的光自上空划下，史蒂拉从地上高高跃起，一下劈砍向马特尔的枝条。
——上次战斗时，何南对她说：“这不是你的战斗。”
犹如毛绒兔子一样的双脚灵巧地蹬在正在坠落的枝条上，她的身体便又一次跃起。
紧随而来的是再度斩击，不高效却力道十足的攻击干脆利落地将阻挡在两位勇者候选人面前的阻碍斩断。
“谢了！”何南只来得及大喊一声。
他冲了出去，脚步在过软的地面吃不住力，但他还是尽了全力。
长剑顺着向前的冲力挥出，在众多飞叶中划开了巨大的豁口，他拽住怀之向前跑，后者在他的扯动下也险些脚步不稳。
马特尔发出怒吼，而紧接着，在无数植物移动的“沙沙”声与飞叶移动的破风声中，便传来了玻璃瓶破碎的声音。
奇易握着酒瓶子与打火石，“嘿嘿”地笑了笑。
“至少我用个瓶子还是没问题的。”她说。
……她说，她跟来，是想见证勇者诞生的一瞬间。
巨大的烟雾因燃烧瓶的作用而腾起。
迪沃亚的植物燃烧时总是会放出浓重的黑烟，何南被烟雾呛到，咳嗽着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道路早已是看好的了，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路线的他简单粗暴地选择了与山洞连接的直线，他只要继续向前便能达到目的地。
更何况——还有水流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最终接近试炼之地的缘故，古道的河水即便在这样糟糕的状况下依然清澈无比，潺潺地流动在他们身边。
何南以此为自己引路，他感觉到怀之回握住了自己的手。
在身后无数沙沙声与破空声、怒吼与燃烧汇聚的声响中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在慌乱与紧迫中将战场抛在自己身后。
这并非逃跑，而是在寻求转机——这会儿的他们都没有这样想，他们只知道：往前。
障碍重重，所能做的唯有前进。
背后传来“轰”的巨响，他们都不去想那是什么。
眼前的烟雾渐渐稀薄，何南已能看见他们的目的地，绿色树根包裹着的洞穴。
那里头仿佛有光，却又深邃得看不见尽头。
面对未知之地，何南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怀之没有，她反过来拽着他，一步踏进了洞窟之中。
——刹那间。
一直呛入口鼻的烟雾消散了。
地面的柔软消失了。
先前布满天空的飞叶不再闯入视野。
追击着他们的枝条被阻挡在洞外。
万事万物，在此处回归了它们应有的模样。
“这是……”何南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眼前的情况太过突如其来，他设想过他们进入试炼之地可能会受到攻击、围剿，得在诸多魔物的攻击下完成试炼。
但魔物对试炼之地的彻底静默超乎了这一想象，它太过突然，反而让一切变得异常。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庞然大物正潜伏在洞窟里，让所有想接近这里的东西胆战心惊。
不知怎的，何南忽地想起了奇易口中的“卡巴拉”。
外头又是一声巨大的轰响。
声音传到洞穴里反而变得不甚清晰，像隔着层玻璃般，隐隐作响。
“……走吧。”何南顿了顿，“只要顺着河走，就能够看到了吧？”
“嗯。”怀之轻轻点点头。
他们两人一起，沿着河道继续向洞穴深处走去。
*
“奇易！”
史蒂拉落在了奇易身前。
后者正挥动着手上的燃烧瓶，试图驱逐四周的飞叶，她所在的位置靠近河边，再加上她手中的火焰，魔物反而很少靠近。
飞叶在空中不断发出刺耳的破风声，奇易看见史蒂拉，挥着瓶子向她微笑。
她手中的燃烧瓶虽然点燃了却没有投出，握在手中如同一个酒精灯。
“你怎么留下来了？”史蒂拉跃起一剑挥向飞爷，细小的叶子尖叫着散去，她灵巧地落地，向奇易发问。
发问的间隙，黑紫色的枝条向她抽来，史蒂拉挥剑挡下，兔子的双腿在地面拉出一条印痕。
“只留史蒂拉你一个好像不太好。”奇易用空着的手挠挠头，“而且就算我跟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长剑又一次与枝条相撞，后者抽搐着向后退去。
史蒂拉还想再说什么，又意识到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她咬了咬牙，压低重心。
“自己小心。”她说道。
现在即便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腿上攒集的力量爆发，史蒂拉高高跃起，向着前方砍去。
飞叶在她冲出时飞快地向一侧闪去，又在剑光斩出后再度聚拢，奇易趁机向着那里投出一个瓶子。
火焰让部分叶片烧尽落地，瓶子本身却只能在稍远的地方破碎燃烧。
更远的地方，马特尔怒吼着：“这些虫子！”
它粗壮的树枝从上而下向地面砸去，冲击着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脚下甚至震动了起来，奇易脚步一个不稳，急忙向后退去——她身后就是河流。
越接近终点，河流的力量也就越大，这里的河流尚且没有被腐化。
虽然她担心那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可眼下它们依然能够为自己提供庇护。
“来吧来吧。”她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间断，“我……能够撑到他成为勇者——”
火焰瓶再度被点燃，他像是举着火把般挥舞着那东西，宛如驱散夏日蚊虫般将四周的飞叶散开。
黑烟在她眼前的丛林中阵阵腾起，浓重的烟雾遮盖了视野。
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捕捉到史蒂拉的身影，她在林间飞快地跳起又落下，那身影仿佛能完美诠释她的外表。
“可恶！”马特尔正在大喊，愤怒掀起巨大的气流，狂乱地席卷着一切。
……不可思议的，就算他的声音再响，奇易也并不觉得慌张。
她深信事情一定会有转机，这时，她忽然能够理解那些迪沃亚居民听见勇者传说时的心情了。
虽然此时此刻被黑烟笼掩盖而无法看见，但她还是扭头望向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的方向。
“……加油啊。”
而后这样轻声说道。
声音被各种各样的声响掩盖，连她自己也无法听见了。
*
洞穴里相当明亮。
这光亮并非火把或提灯的光芒，而是从洞壁本身延展而出的、微弱的光亮。
“这光是从哪里来的？”怀之低声问道。
洞穴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话声一大便会引起回声，他们都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很重要吗？”何南反问道，“……倒是能够照亮道路就是了。”
没有人工开凿痕迹、以天然形成的来说又太过规整的山洞沿河流向下蜿蜒，一直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不。”怀之摇了摇头，“并不重要。”
然后他们便沉默下来。
其实何南亦能够理解为何她会这样问，这条道路既漫长又令人不安，他们甚至不确定自己前头会发生些什么。
因此——才要发问，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来打乱沉寂，让安静的空气不会刺痛肌肤。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向下走了多久，自外头战斗的声音暗淡后就再没有人去记忆时间，继续深入变成了唯一必要的事，甚至等何南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仍握着怀之的手。
……之后再松开反而显得奇怪。
而手中的手掌也不可思议地令他感到安定。
怀之的脚步忽然停顿。
“——好像看得到尽头了。”她说。
何南立刻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远远的地方，他们已能望见洞穴的尽头。
两人对望一眼。
默契地一起向那里跑去。
河流在尽头的地方潜入了地下，石壁遮挡着前方。
而在石壁之前——
“石碑……？”
写着对他们而言相似却又完全无法理解的文字。
“这是什么？”何南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东西，“文字翻译……没有奏效吗？”
这说明文字已经古老得连这个世界的居民都无法辨认，又或者——
他伸出手，轻轻碰触了石碑表面。
“咔哒”一声。
石碑的上端出现了裂痕。
而从那裂痕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生长而出，蠕动着看向他们。
……原来世界线广告上的事真的会发生啊。
一瞬间，何南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
而下个刹那，他眼前一片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