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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VS马特尔
*
狂怒的气流席卷各处，所有树叶都被卷得沙沙作响。
几乎隐藏在深深沟壑下的红色眼珠转向这个方向，怒火几乎从中喷涌而出，疯狂席卷过树林一角。
“谁！”怒吼犹如近在咫尺的雷鸣，“是谁！”
何南几乎要退开了，战斗或逃跑反射在此时无比接近后者，他头皮发麻，耳朵因近距离的巨大声响而嗡鸣。
可是退路？不存在的。
他只能往前跑，怀之冲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交错而过。
而后她的目光落向了他手中燃烧的火光。
一根树枝向他砸来，裹携着树叶在半空发出如骤雨般的沙沙声。
何南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的闷痛在这之后才袭来，腐臭转瞬将他淹没。
肺里的空气被硬生生打出体外，他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从喉头涌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嘟囔。
在席卷而来的剧痛之中，何南什么都没办法想，他只能下意识地、尽全力地蜷起身体，皮肤顿时升起一阵烧灼的疼痛。
“咕、呜……”他在抓住意识的转瞬伸出手，拽住最近的树枝，眼前一片模糊。
下方传来怀之的惊叫声，真难以想象她那样的女生也会发出这种声音——这件事他要到稍后才有所感知。
他浑身都在疼，但左手上还是死死抓着手中的玻璃瓶。
它正在燃烧。
何南努力分辨着眼前状况。
这里至少有三层楼高，他勉力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前头马特尔的双眼就在自己前方，正死死地盯住他。
“我说，就是我。”他说着，将燃烧着的瓶子藏在身后，“杀死她的……咳……”
因为疼痛，话语没能完整吐出，但它的效果已经达到，巨树发出怒吼。
何南把手中燃烧着的瓶子扔向了它嘴中。
……从他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身为树木，马特尔的嘴里算是相当干燥。
再加上碎裂瓶子流出来的高浓度的酒。
马特尔嘴中顷刻变成了一片火海。
巨大的惨叫从火焰中冲出，在他身前仿佛形成了火焰的旋风。
何南松开抓住树枝的手，气流将他的身体卷向远处。
——迪沃亚的水果都有着过分的甜度，他不确定其中有多少是蔗糖，所以他问了史蒂拉。
“村子里应该还有些储藏的酒。”史蒂拉这样告诉他，“都是……离开的人留下来的。”
结果比他预想得还要好，虽然他对酒并不了解，但村子里的酒明显经过蒸馏，酒精度惊人。
因此，烧起来的效果也就更好。
在落水的前一个瞬间，何南脑袋里充斥着这样的想法。
火焰燃起后不久就变成了重重的浓烟，他“噗通”一声落进满是腐臭味的水中，开始觉得自己的寿命到此为止。
但是紧接着，一团暖光忽地笼罩在他眼前，落水后的腐臭和窒息感瞬间消失无踪，他觉得眼前突地变得清明起来。
被污染成黑紫色的河水渐渐退却，他浮上河面，看见了就近的船只。
“何南！”是奇易。
包裹着他的暖光正是金妮使用的。
不止是她，还有数道光从四周伸向他。
他被那光牵引着落到了船上，四肢发麻，仍然觉得自己要死了。
“你没事吧？”奇易凑到他身边。
“有事。”何南毫不犹豫地回答，“快死了。”
“还能这么说，至少没有那么严重。”奇易笑了，“而且你的攻击奏效了。”
即便是倒在船上他也能看到滚滚浓烟，他支撑起身体，顺着河道看去，在逐渐淡去黑紫色河水尽头，马特尔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烟柱。
惨叫声仍从那片烟雾中传出，宛如远雷，在他耳边激起一阵鸣响。
地面部队也在震动着，他的视野在不断摇晃，金妮说：“他在逃跑！”
她好像很开心。
“河流的力量也在渐渐恢复。”一直呆在船上的史蒂拉说，“这次……你成功了。”
何南转头冲她一笑——至少他觉得如此，被轰鸣、摇晃的视野与四肢发麻围绕着，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顺利做出动作。
“我说过，我会尽全力的。”他说。
震动渐渐停了下来。
马特尔的身影和惨叫一起消失了，就像他出现在这里时一样。
何南再度栽倒，他闭上眼睛，觉得四周的一切正逐渐消失。
而这时船又开始移动了，他听见金妮和史蒂拉正在说话，但她们说了什么已经传不到他的脑海中了。
奇易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休息。”她说。
何南甚至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转瞬便被沉郁而柔软的黑暗包裹，那里什么都没有——至少有那么一会儿，的确如此。
“快点过来！”怀之的声音打破了黑暗的笼罩，何南努力地抬眼，看见船在飞快前进，仿佛要一头扎进那些呛人的浓烟中。
而怀之就在一侧的岸上，大声向他们呼喊——他第一次惊觉她还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有人没有逃出来！”
何南猛地坐起身体，烟雾扑面而来，但它们正在散去。
马特尔已经不见踪影，四周的地面留下了根系扎入后翻动的土壤。
“熊鹏云……”船掠过时，怀之站在河边，终于得以停下并且喘息，“他没有逃出来。”
那个壮硕的身影倒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已经不省人事。
*
在何南掠过怀之身边时，她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自制燃烧瓶，可她不知道何南有什么打算，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弓箭无法从外部伤害马特尔，她怀疑燃烧瓶是不是也一样，所以她选择了从相对脆弱且无保护的眼睛入手。
从后续来看何南大概和她想了同一件事，但当他被树枝撞上、提向半空时，怀之真心以为他就到此为止。
死亡。
在异世界的冒险中往往会伴随着死亡。
虽然成为勇者或英雄后高中生死亡的案例并不多见，尤其是在那些被世界选择的人中。
但它着实会发生，更因为有死亡的风险，这件事才有巨大的价值。
只是当它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发觉自己颤抖了起来，宛如身在极度深寒之中。
无论她说了多少自己并不惧怕死亡，都在她真正面临它时灰飞烟灭……这里剩下的只有单纯的、本能的恐惧。
并且，当她向四周望去。
她忽地发现自己已经孤立无援，这里只有她，最多算上正在另一端试图砍断树枝的熊鹏云。
思绪转瞬，而后火焰就在这个瞬间的结尾燃起，光从马特尔的嘴里溢出，而后变成了滚滚浓烟。
怀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下个跃进脑海的思绪既是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在火灾时，烟雾是最糟糕的。
铺天盖地的浓烟将一切淹没，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觉得自己看不到身周的支撑根——它们也已经开始扭曲，疯狂地鞭打着四周的空气。
所幸的是逃跑反射接下来开始起作用，她捂住口鼻，掉头开始逃跑，支撑根的扭曲反而给了她方便。
但在完全离开前，她扭头看了眼马特尔身边，就在那时她捕捉到了熊鹏云的身影，被树枝绊倒、倒在了烟雾中……
*
何南猛地惊醒。
迎面吹来了河风，清澈而爽朗的风是河流正常时的模样。
河水已经没有了任何黑紫色的痕迹，正在星空下安静地流淌着。
他发现自己盘腿坐在甲板上，靠着木板，就那样睡了过去。
手脚还在发麻，他动了动，只觉得一阵头晕恶心。
而前路上，一道隐隐的火光出现在岸边。
“咪，你醒了！”金妮注意到了他，“好一些了吗？”
“算是吧。”何南不知该怎样定义“好”，“前面是村子吗？”
“嗯，原本有点远，史蒂拉让我们加急赶到那里。”
因为有不少人像何南一样状况不好。
何南靠在木板上，沉默了一会儿。
“……熊鹏云怎么样了？”
“怀之说，他被挡住了，没能跑出来。”金妮有些沮丧，“他那么强壮的人，现在都昏迷不醒。”
何南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自己坠进黑暗深处前听见的那些声音，那让他即便在昏睡中也不安定。
“你分辨得出我们中哪些比较强壮？”他转换了话题，以让自己轻松一些。
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困惑之一，若不是史蒂拉那样拥有人形的人，他几乎分辨不出迪沃亚居民。
“是、是听你们说的！”金妮有些惊慌，这让她的尾音带上了“咪”，“他们还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是啊。”
逃避并不成功，话题又转回这个方向。
何南三度沉默了，他坐在船上，望向前方。
那一抹缥缈的火光渐渐靠近，在星空与倒映着那的河流上，像是一片虚幻景象中唯一真实可依的事物。
河风让先前身体的不适感变得更加清晰，他只觉得自己不在这里，而在别处。
火光渐渐变得近在咫尺，暖黄色的光芒在天与河之间勾勒了出截然不同的色调。
金妮把船只停靠在河岸边，何南能在微弱的火光中看见村子的剪影，清清冷冷的，却也是实在的安慰。
他率先跳下船，在脚碰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地晃动了一下，他险些栽倒，幸好一只手从身后扶住了他。
“别逞强啊。”奇易说，她站在何南身后，冲着他笑了笑。
即便是她，在这样的夜晚中，笑容也显得清寒。
怀之接着走下船，她一站上岸，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着另外几艘船那里看去。
何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熊鹏云正被抬下船，他仍旧昏迷不醒，天色太暗，何南看不清他的状况。
“这会是个艰难的夜晚。”他说。
怀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来到异世界的冒险者们，第一次面对同伴受伤的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