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喃喃了几遍：“违约责任……违约责任……违约责任……”
在普通人眼里，一份合同的违约是天大的事情，意味着要承担经济责任。比如说，租赁合同里如果租客违约，就意味着拿不回押金，对于每个月收入不到一万的人来说，扣掉押金就是一件很肉痛的事情。可是在企业这里就截然不同了，违约考量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承受赔付违约金，如果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来调整企业发展方向及时止损，也是一种可以考虑的方式，但通常来说，这个问题不是法务该考虑的，都是做老板的人来拿捏分寸。
我这么提，实属僭越。
语音陷入了几秒沉默，我咬咬嘴唇，有点惶惑。律师这个职业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有感受到，是一个降落伞，还是救生艇，抑或是一道桥，走过路过便罢。我知道很多人对律师这个职业充满了好奇，可是贺律师和顾檐让我看到的，光鲜之外，就是小心翼翼拿捏说话的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人心总是很难揣测，特别是这个利益交织的投资江湖。
“我回去好好想想，你的提议很有意思，谢谢了，虞律师还有什么想法呢？”他继续追问。
“没有了，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宋总仅供参考，您也可以多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我说。
“那好，不打扰了，咨询费请收下，拜拜。”宋总说罢挂断电话。
然后，我就看到微信转账，5000元。
加起来前后10分钟都不到，准确来说一共7分19秒，这就值5000元？
顾檐的咨询费挂牌价是每小时5000元而已，而且这个价格还经常打折甚至不收，我们虽然会自嘲跟出台公主似的按钟收费，服务到满意为止，但其实大部分律师并不是真的收咨询费，而是借着咨询的名义看看能否接下案子，如果这个案子能接到手，多数时候让客户白嫖图个两厢快乐。
我盯着这5000发了半天呆，到底收还是不收？
纠结至死的时候，发微信问顾檐：“宋总刚刚跟我咨询了点事情，聊了没十分钟，他发了五千块的咨询费，我该不该收？”
这边宋总很霸道总裁气势地发了俩字：请收。
那边顾檐并没有搭理我，我坐在床上琢磨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点了收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身律师如果收咨询费，是应该让客户把咨询费打到律所账户上，我不应该私下收这笔钱，可是既然宋岩沙明说是微信转账，等于默认私下咨询，并不涉及顾檐业务层面的问题。
更关键的是，我录屏了，宋岩沙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我并不害怕万一这是个陷阱。
收完钱，我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于是起床把录屏以邮件形式发给了顾檐作为备份，然后继续看行业调研报告，就算不用我写，该看看的东西还是要看看，这个项目毕竟还没完成，后续还有很多工作需要跟进，多了解了解并不是坏事。
看着看着，我也不知道几点，客厅里传来钥匙扔进小瓷盆的叮当声，我盯着电脑喊了句：“谁回来了呀？”
“我，你二哥！在干嘛呢你？”舒予阳应了我一句，然后就走到我房间门口，歪着脑袋开始唐僧念经：“你昨天晚上痛那么厉害，今天就不能好好休息休息？还看电脑，你这样可不行，偏头痛非常容易反复。最好等头痛完全停止十二小时以后再开始工作，你现在顽固偏头痛毕竟不是一天两天了……”
“停……停……停……”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真的，这位舒医生不絮絮叨叨多管闲事的时候，还是个人！
他一开口我很想把他嘴缝上！
“工作是很重要，我能体会啊，我昨晚一宿没睡，今天我也还是要去上班，但是这要……”他停了一秒继续喋喋不休。
“我问你个问题，你要是欠了一百万，你停得下来？”我实在听得不耐烦，脱口而出。
“什么？一百万？你怎么会欠那么多？”舒予阳立刻把问题的焦点关注在债务上。
不愧是医生，逻辑重点找的十分精妙，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跟他说这事干什么。
“锦森监事会收到股东书函要求向我们索赔，为了换取不起诉，孟旭日给了锦森两百万，这两百万我和他一人一半，我已经还了五万，还欠九十五万。你别跟我哥说，我不想让他担心我。”鉴于舒医生大嘴巴的前科，我最后十分严肃认真地叮嘱道，而且我有预感这叮嘱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他一只手撑着门框，眉头微微皱起，竟然说：“行，如果你实在需要钱，可以跟我说，我想办法帮你，你别为这个事难为自己，凡事看开一些，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你……呃……”
我诧异地说不出话来，正常人不应该是，不行不行，这事情你必须跟你哥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能独自扛这么重的债务等等……他居然还有那么些许，善解人意？
“成年人都多少有些自己的秘密，但是健康还是不要对医生有秘密，生命不容儿戏。忙完了赶紧休息，出去散散步都行，晚上给你炖点青橄榄排骨汤，你忙吧！”舒予阳说完，转身回他自己的屋子。
我的妈呀，真是个24K纯正好医生！我都想给他送锦旗了！
就在这个时候，顾檐给我打电话了，我立刻接电话，那头他用马景涛近乎咆哮的声音说：“虞星河，你是有十个胆子那么肥吗？竟然私下就接他咨询？”
“那你说我当时该怎么回绝他？”我反问他。
心虚的时候，反问是最好的防御手段。
“你回答得很好，但问题不是这个，如果他听了你的咨询意见，甚至就做了，绿树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宋岩沙跟人提及，我当初就是听了谁谁谁的提议，绿树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说，你在这行要怎么混？”
……
顾檐的反应，一点也没逃出我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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