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瞿眉见我这幅表情，直白地讽刺道。
可以对朋友说脏话嘛？有点崩我的人设，算了不说了，这话在我听来就是在摇着我的肩膀大喊我是个傻！白！甜！我虞星河几时在集团里成了这么没品的弱智，虽然办公室政治我不怎么感冒，但真要斗起来的时候，何曾落过下风，我堂堂法务部毕竟屹立小西天之巅多年不倒！
“董事局包括独立董事在内一共15人，代表集团的董事总共八人，五个是集团内部高管，董事局再怎么改选增补，董事长十年内不会有变化，分管业务部的副总裁邱瀚海和我是核心，我们不会变，而分管渠道的副总裁吴跃举足轻重，站队集团从不含糊，他也不会变，唯一的变数就是孟旭日。孟旭日的立场极为微妙，他既是集团的代表，但同时又跟集团的战略投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站队到了投资人那边，岂不是一颗定时炸弹。而你在集团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小股东代表，从来帮理不帮亲，如果资方及小股东抬你进董事会接替孟旭日，对白总来说，是炸弹还是亲信？你只管着做本分，从没站在大局上思考问题。”
经过瞿眉这么一分析，我立刻承认自己傻白甜。
我马上就理解了瞿眉所说的比喻，要建功立业时的朱元璋求贤若渴，而到要守江山时期的朱元璋在做什么，干掉那些功高震主的元老重臣！
有很多次股东会上投票表决老白的扩张经营计划，都被我义愤填膺地否决搅黄了。我是真心认为，集团不应该走过于激进的扩张道路，大规模收购医院、药企来打造老白心目中的慢性病诊疗生态产业。在经济形势大好的前提下，的确没太大问题，可是万一经济形势逆转，甚至中美贸易战波及医疗健康领域，裸泳时我们好歹有条底裤兜着，不至于太难堪。一家医疗集团要发展起来，正常情况下药很多很多年的积累，像锦森这样借助互联网的东风以线上问诊、售卖药品而迅速崛起有时代的运气成分，可要走得长远依然要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我每天都在集团处理数不清的债权债务问题，我比财务部更清楚保持现金流健康的重要性，自然害怕步子迈大了扯着蛋。
就连周裕宁都说我，要是像我这样保守经营，世界上就不会有真正赚钱的公司。
说白了，我就是不受控制。
孟旭日所谓一目了然，而我愣是觉得老白干掉我的动机不足。
我到底对自己之于他的重要性有多自信，才会相信他会一如既往顾及风雨同舟的战友情？
真的，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这完全解释得通，老白对我的愧疚，裕宁的淡定，路明的蹊跷，孟旭日的大胆猜测。
电视剧里老演着白莲花被冤枉时，一副我不是我没有我委屈，我最近的样子大概也就这样吧，艺术创作果真源于现实而高于现实。
那么，下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开挂逆袭？
“你有没有想好接下来怎么办？”瞿眉好心问了我这么一句。
这好像是最近以来，除了哥哥、舒医生唯一一个过问我未来怎么办的人，感动得我想拥抱她一下。
“没有，猎头那边都说，我暂时很难有合适的职位，反正集团还养我两年，我不急慢慢看吧。”我重重地叹气，对于未来，我是真的迷茫。
“我老公是金杜合伙人，要不要考虑去当律师，你现在转行刚刚好！”瞿眉说。
……
坦白说，瞿眉这建议一说出来，我就脑子嗡嗡作响。
“这次归于失误，你毕竟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在法务这一行就是到头了，你得承认，哪怕你去了非上市公司，这个污点一直都会跟着你，在法务这行，你要证明自己，很难有大作为。但律师不一样，个人主义极强的职业，如果你想覆盖这件事，打一场举世皆为叹服的官司，或者搞定一家公司的IPO,足够了！人们会记得你是个英雄，而忘记这个无关紧要的失误，至多提起你的时候一笔带过。所谓成王败寇，你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史书为你撰写辉煌，而你如果是伊丽莎白·巴瑟，就只能被写成一个血腥女伯爵，到底她杀没杀数百处女浴血保持青春都不重要，总之永远都是个悲剧反派。你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但你没有对抗风险的心态，当律师，可以历练出这种心态，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瞿眉的说服力，可比顾檐要高了一万倍不止，真正刺到了我的痛点。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瞿眉和我同样是暴脾气，她却能在管理层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发泄情绪是人的本能，可是从情绪里看透一个人并不容易。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当你遇见一个全方面碾压你的同龄人，你会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成为她的朋友，甚至成为她。不久的后来，我遇见了那个叫做贺云罗的女律师，在之后三年里将她引以为知己和导师，是因为离开锦森后，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比肩瞿眉的人。虽然在世俗眼光里，我已经是功成名就的人，可是一旦面对自我，我还是觉得，我不如瞿眉，不如贺云罗，而我想要的，是更好的自己，可以掌握命运的自己，而不是只会在坎坷荆棘出现时，一副我不是我没有我委屈的卑微样子。
“谢谢！”面对她的善意，我说不出更多感激的话。
“我老公的名片，有兴趣就给他打电话，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法总，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职业生涯！”瞿眉把名片放在我桌上，说罢离去。
我把名片、杯子和钢笔收进自己的手提包里，潇洒离开了这个曾经属于我的办公室，彻夜亮起的灯火，满墙的书，打到发烫的电话，抽屉里满满当当的止痛药，成箱摆满的项目文件及合同，连同我的八年青春，都留在了这里。
就算青春喂了狗，也要呸一口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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