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授薪律师的第一天，没感受到自由，先感受到什么叫屎难吃钱难挣。
顾檐的团队里除了我，还有两个授薪律师，一个刚毕业的实习律师郝楠，长得白白胖胖的，每天开辆保时捷上班；另一个是拿了执业证却还在干助理的于小昭，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身上还没有社畜的怨天尤人，顾檐说什么都是是是是好好好马上就搞定。我的到来，真是格格不入，面对比我小了接近十岁的两位平级同事，毕竟在小西天我有十几号人可以呼来喝去，这会儿大家众生平等，立刻能适应过来的都是狗血剧里白莲花女主，我待着浑身不是滋味！
我以前当领导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人，问题是，顾檐现在也是！
“以后你上班就坐这儿，行政部给你把铭牌什么都弄好了。”顾檐领着我到他办公室门口的一排格子间，指着正对着他门的一张桌子说，然后丢给我一个硬盘：“等会把这个项目的资料全部打印出来，要稍微整理一下，该补的材料补上去，不会就自己问人。”
铭牌上写着“法律顾问部 高级顾问-虞星河”，三排空空的文件夹，笔记本电脑、各种办公文具一应俱全，当真是大所气派，高级顾问都只配坐格子间。我往旁边一看，嚯嚯，一排的高级顾问，人均王者，真是个好title.
……
“怎么着，屈尊啊！等你业绩超过三百万，诺，我旁边那个15平的空办公室就是你的，业绩超过六百万，20平，每年业绩一千万，就可以有我35平的大办公室，好好努力啊！”顾檐已经给出了升级打怪的爬梯规则，我内心默默吐槽，35平都不够我在小西天办公室一半……还要一千万业绩……等等，这顾檐每年能有一千万业绩？！按照行政跟我说的律所费用构成，扣掉个税、五险一金、律所管理费、工作及团队成本、交际成本等大致40%，他净收入至少六百万！
我登时对眼前这位顾律师刮目相看，我在小西天一年撑死也就一两百万啊！那贺云罗作为执行合伙人，岂不是……一年一套深圳房……
当律师这么赚钱的嘛？！
“你一年至少六百万啊……”我跟乡下姑娘刚进城没见过世面一样，锦森的总法律顾问请得是天骋所律所主任，据说年收入过千万，那按照业绩岂不是的赚好几千万，啧啧啧，我一直觉得自己收入算高的，跟这帮家伙一比，顿时没了脾气。
“不然呢怎么请得起你，一个月一万啊虞总，刚毕业的小律助三五千一个月很好找。”顾檐没好气地说，我正想怼他，他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不缺钱，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在这行上到富二代下到农村贫困户子女，都是一条起跑线。你能熬得下来，自然有好日子在后面，熬不过去，管你是天王老子都没用。你别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你想干出点名堂，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别想着用钱捡捷径，基本功不扎实，干什么都没用。说白了就是一年半，如果你上不了道不如回去干法务。”
呵呵，这么嚣张，怕了你是么？三百万，一年就给你干出来！
我望着他旁边的小办公室，恨恨地想，明年此时我就得坐进去先凑合用！
“今天下班五点之前，把郝楠和于小昭起草的合同过一遍定稿。今天的活儿就这些，干完了你自己找点事做。我出去开会，有事自己想办法。”顾檐说完大步流星走人了。
留我在格子间风中凌乱，这新手村教程也太敷衍潦草了。
我在锦森至少五年没沾过阳春水，要打印文件直接发给行政，行政部就会按照格式要求打印装订套上文件封皮给送到办公室，别跟我说那些通过打印文件了解业务这些口水话，我看过的文件比顾檐吃过的饭还多，这点玩意根本提不起我的兴趣。
正当我心里打退堂鼓的时候，圆乎乎的郝楠小朋友跑过来，你要不说他23岁我真的觉得他可能就十五六岁，脸长得实在太小孩儿气，以至于大早上我开车到律所地下车库，跟他并排停车，看见保时捷里坐着的郝楠，我差点以为他未成年都想报警了！后来到办公室，顾檐介绍郝楠说他是助理，我寻思顾檐你想攀附富二代交际圈拓展业务的目的也不要这么明显啊，结果人家小伙子说是要自己努力，不想回去当太子爷！嚯嚯，这年头的少爷们都贼有独立精神！我这点补偿金要是敢唧唧歪歪抱怨，顾檐能直接把我埋汰死。
“早啊，顾律师刚跟我发信息，让我教你打印文件，放心，超简单的。”郝楠把硬盘插在电脑接口上，直接调出文件夹，说：“顾律师是个处女座，很烦人的那种，这个绿树集团的项目资料，你要先给文件按照类型分一下，一般都是按照项目背景、项目介绍、项目文件、项目对接事宜、项目人员联系明细、项目其他这样类型按序号编号，然后文件按照相关性或者时间顺序放到对应文件里也编号打印，打印的时候要记得四份，你也要看的。装订的时候，同一个类型文件按编号顺序装一个封套里。”
……
就这？！
我在锦森本来就是这样归置文件的，这还用教，我好歹也是有八年工作经验的人啊！
我心里刚想完就打脸了，顾檐一整个硬盘的文件，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寻，东一份《中央空调业务线调研报告》西一份《集团采购清单》，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投资机构介绍，我甚至都摸不清这个项目文件的“项目标的”是什么，是要签个什么融资合同？还是要做个内部尽职调查？抑或是企业合规制度制定？
“虞律师，加油啊！我去肝顾律师交代的合同了！”郝楠小朋友像个蚂蚱似的蹦跶跳走了。
我坐下来，看着这一百多份文件，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法律圈里都流行律师秃头梗，我感觉我的头发也会保不住。
没脾气，有时候就得下笨功夫，我先每份文件点开来大致浏览一遍，知道这文件说了啥，然后按照郝楠说的分型粗略分门别类，这一顿折腾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而还有三十多份文件孤苦无依，我不知道该分到哪里去。这活儿没头没尾的，我还有点抓狂了。
“我的合同写完了，发你邮箱，记得要看哦！”于律师端着外卖，走到我旁边说。
上班第一个上午，我心态有点崩，我以为在顾檐手下不用当跑堂的，结果我还是个跑堂的，内心一万头神兽奔放地践踏他的名字。
我打开手机点外卖，这时候还有点想念锦森60楼餐厅，中餐西餐各种菜系一应俱全，现在我只能将就着外卖商家有啥点啥，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一提眼泪汪汪的。
等外卖期间，我回头看了一眼粗略分好的文件。
绿树集团，这名字有些眼熟，好像在互不挖角协议清单里看见过这家公司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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