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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份清单，第九行是我的名字，而第八行是董事会秘书路明，第十行是财务总经理瞿眉，锦森集团L9级别的高管只有这三个名字，孟旭日和周裕宁竟无福消受这份殊荣。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老白到底还是拿我当自己人，可是大难临头还是要拿我开刀。
“你从哪儿得到这个清单？”我忍不住问。
不是不相信他，这个清单肯定是各个公司核心高管内部保存的机密，不可能轻易让外人获得，否则一旦被员工知晓就有可能提起劳动仲裁或者垄断审查，对公司来说还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排在你前面那几个人，都是我顾问单位绿树集团的高管，这名单是经过我做风控审查才签的，”侍酒师为他倒了三分之一杯葡萄酒，他端起杯子晃了晃，说：“谁知道名单遇故人，偏偏你还这么靠前，就冲这个排面，你要是不出这档子事儿，一离职多少公司想方设法绕开清单束缚也要挖你走，可惜了！”
我盯着他杯子里晃动的暗红色酒液，右手不自觉地搓扯擦手巾。
“感觉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沉着脸，不愉快地说。
“诶，小虞，我是来给你雪中送炭的好嘛！就你现在这个时候，愿意给你提供工作，我真的冒着被律所老大砍死的风险，好不容易说服他答应！用这个给你赔礼道歉，我还诚意不够嘛？怎么着，拒绝你一回，你要记仇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朋友都没得做？”顾檐碰了下我身前倒满柠檬水的透明玻璃杯，伴着清脆的一声响，说。
“去你大爷的！”我骂了一句脏话，发泄我内心所有的郁闷。
顾檐看我这反应，笑了笑，说：“看不出来啊，你都混成心腹了。整份名单级别最高的法总就是你了，不简单啊，这样的人都不挖到律所里来，那就是别人没眼光！凭你的人脉资源，案源完全不用愁，发条朋友圈宣布自己转行，来找你的人不会少的，你相信我。”
我眉头一皱，快速浏览整份名单，果然和我差不多资历的法务并没有几个。我对互不挖角协议业务的搭建操作不算熟悉，但是大致还知道一点，通常到了董监高级别，都得是掌握一家公司核心机密的人才会防备被挖掘，大多数时候都是财务、销售、董事会秘书这类核心职位，确实很少会有法务，因为法务多数时候在公司也就是审审合同、做做风控、催收之类，不太可能掌握到公司像高级客户名单、财务流水、专利使用这类商业机密。
我之于老白，这么重要？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极为荒唐。
我是老员工不错，但就公司管理层面而言，周裕宁孟旭日的重要程度都要超过我。
“请教个问题，通常公司内都是哪些人来决定名单并且负责向其他公司进行名单交换谈判？”我好奇地问。
“董事会秘书、人事行政岗高管，比如分管这块的副总裁或者总监，也会让法务部或者法律顾问来过一道手，做一下风控。出去谈，基本都是人事高管来操盘。”顾檐解释道。
“那你知道锦森是派谁出来谈这个名单的？”我穷追不舍。
顾檐看我这么刨根问底，有点诧异地回答：“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就是过道手看看，仅仅知道而已。”
我的心上，结了一层淡淡的霜，不冷，但是令人不爽。
“小虞，说句实在话，公司有多好我没体会过，但律所有一点是公司怎么都比不上的，这里都是各自为政，不存在办公室政治，律师之间抢个案源就算天大的矛盾，起码比办公室政治好对付得多，你说呢？”他举杯朝我示意，说的每个字都刻意控制的力度，均匀而自然地敲进我耳膜里。
我若有所思地喝了小半杯水，说：“来湛泸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
“等你消息，呐，说好啊，要是有其他律所来挖人，你敢跑去别人家，我跟你拼命！”顾檐说着话的口气，跟我哥一模一样，一点律师的样子都没有。
服务员端着香煎鳕鱼来上餐，重庆人一贯喜欢吃鱼，我看了他一眼，当初耿耿于怀的不快，竟消散大半，不知是为了这条鱼，还是因为他给我看的名单。
吃完饭，我一个人到红树湾的滨海栈道转转，盛夏的海风裹满了炽热。深不见底的大海里，游动着亿亿万万的生命，然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未必看得清海底的一举一动，目之所见，不过深蓝。
“孟总，出来聊聊嘛？”我最终没能摁得住自己的好奇，给他打电话。
在欢乐海岸，我们找了家茶馆，我坐在主位上泡茶。
“虞总，看来很不甘心嘛！”孟旭日见我烫杯下水，施施然说。
孟旭日年纪稍长我几岁，但老成持重，模样远比他实际年龄显得大很多，不过他圆圆的娃娃脸，倒显得他颇为平易近人。锦森能有今天的规模，少不了孟旭日四处收购兼并药企、医院为集团开疆拓土，他一手能拿住战略投资人源源不断为锦森提供资金，另一手又能合理布局通过投资整合产业，不仅让锦森在慢性病医疗领域获得可观的投资回报，大大降低锦森的上下游资源成本。他是小西天里不能小觑的一尊菩萨，不过在锦森大多数员工眼里，他基本就是深山野狐禅，没什么存在感可言。
“同是天涯沦落人，平日里我们针锋相对惯了，没想到啊，还能有难同当。”我揶揄道。
在集团里，他负责各类项目投资，三天两头都要因为我驳回他看中的项目或者提出重大风险而掐架，会议上对拍桌子也拍了好几年，不过出了会议室，我们俩也算不上什么交情，偶尔吃顿饭打个哈哈而已。收购“尽心药业”的事情，我这厢跟他咋呼完估值风险，那厢就跟他一起扛罪下冷宫，真是举世一大讽刺。
“这可不敢当，我失职我认了，你这趟栽了，我看不懂。”孟旭日对着茶杯扣了两下做谢，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出川字。
“直说吧，你知道什么？”我追问。
“我们收购尽心药业，纯粹是因为马昔腾坦的原研药专利2021年要过期，尽心药业有制造马昔腾坦核心专利成分CN100432070的原材料，一旦原研药过期，尽心几乎就是国内首个能仿制马昔腾坦的药企，肺动脉高压这种慢性病病程极长，这个药可是上百亿的市场。董事长看得很清楚，我呢，执行他的想法和意志，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多个人倾向在里面。这事情有问题，我出来替董事长扛雷，天经地义，至于你，你觉得呢？”孟旭日语速很慢，该有的重点，都讲明白了。
我觉得，我就是被人算计了！
“我看不懂归看不懂，容我冒昧，大胆猜一猜，下个月董事会改选，集团在董事会的话事人总共就五个，我走才能腾出位置，你嘛，作为公司小股东代表人，股东会里就是小股东风向标一样的投票权，如果你不好控制，以你的聪明，事情一目了然吧！”孟旭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