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第一个月，我就在无穷无尽的文书工作里死磕了。
老白前些日子给我发了篇小作文，哦豁好家伙，洋洋洒洒得有几千字，详详细细跟我说明集团董事会和股东会内部针对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和处理决议，简而言之，谢谢我扛雷，锦森平安过关，对赌条款启动正在谈判，锦森还是能够挽回损失，所以重拾投资人信心，证监会也认可调查结果。在所有不知情者那里，我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留了后手还不算笨，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
收到律所发来的工资，扣掉五险一金只剩下八千多，我转手就给孟旭日打了五万，还剩下九十五万，今年上哪儿挣去？我能想到最快的挣钱方式，都在《刑法》分则篇里写着，脑仁儿疼。
“老顾，顾律师，顾先生，顾同学……什么时候带我做诉讼啊，不然我怎么写实习日记……”大清早我就去办公室堵顾檐了，早日执业还有还完九十五万的希望。
我们英俊潇洒的顾大律师在他的老板椅，俩腿儿搁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叠案卷，抬眼瞟我，气定神闲地说：“急什么，不会亏了你！”
“我要赚钱啊！一百万啊！”我已经嗷上了。
现在，这已经成了我和顾檐每天早上打招呼的标准话术流程，幸亏这老板是本科同学，换了别人我可能就憋屈到死。有时候看看郝楠和小昭，忍不住羡慕得冒泡，虽然工资不高，可是每天按部就班。我挠墙归挠墙，还是把威廉请我喝酒的事情跟顾檐说了。
顾檐直接像猴儿一样蹦起来，要是天花板没盖可能已经窜上天了，瞪大眼睛反问我：“你确定？”
“我不确定，人家说准备，八字有一撇没一撇又不是我说了算，而且贺律师不是做好了前面的铺垫么，可能这事情大概率就是有戏啊！”我看他这副表情，也是特么穷小子进城没见过世面一样，我都忍不住怀疑他每年小几百万收入怎么挣来的，是不是靠坑蒙拐骗卖屁股。
“宋总现在没松口说什么情况，反向尽调要加快速度，这个月月底之前交过去。万一他们进展太快，我们反向还没做完，紧接着就要应对正式尽调，就我们四个人加上他那个废柴法务部根本忙不过来，这样吧，凌寒和摩根交给我，要是人手不够，我去找贺律师借人去。”顾檐这双眼放光的样子，就跟饿狼面前晃悠过一只肥美的兔子，饿狼恨不得当场就把兔子吞了。
我内心默默算了下，按照一个尽调一万算，十七家就是十七万，钱怎么这么好挣！而我一个月只有一万，我内心就一个念头，我要光速火速神速拿到独立执业证，然后一个人赚钱赚到死。我宁愿坐在人民币里哭，也不要在站在灶台前笑。别嫌我现在市侩，是个人这会儿都只想暴富，要个屁平凡幸福！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就累死在反向尽调里，虽然有模板，可是对照着搜集来的资料一项一项填进模板里，是一件无敌枯燥无聊的事情。所有没有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单调工作都很考验人的耐性，特别是我这样一个到了三十岁的人，可是没办法，咬牙也要坚持下去，这是通向拿到独立执业证道路上不得不跨过去的荆棘，或者说连荆棘都算不上，顶多就是硌脚的鹅卵石。
反向尽调就是在这种毫无波澜的加班里给完成了，当我交差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拯救地球一样豪横！
交差完的第二天阳光明媚，顾大律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坐在格子间可怜巴巴地翻他丢给我的一盒案卷，准备看完之后写答辩词。以前我在锦森也以法务身份出庭应诉，写过起诉书答辩状之类的诉讼文书，可是锦森后来聘请了法律顾问后，这些诉讼出庭的事儿通通甩给他们去做了，我也就没什么机会练手，讲真的，我现在看到这堆东西就是两眼一抹黑。顾律师可倒好，这次连叫郝楠于小昭来给我打个助攻都没，我一个人对着一盒案卷干搓，头发都要给我撸秃了。
贺云罗拎着她的藏青色公文包，经过我的格子间前，问我说：“下午要不要跟我去胥灵走走？”
“我吗？”我指着自己，十分意外，胥灵集团是贺云罗的顾问单位，我也并非贺云罗团队的律师，她这突然而至的邀请，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她拍拍我的电脑，道：“威廉去见他们江总，让我作陪，说是聊聊绿树的事情，直接让顾律师在场不太方便，你嘛，还在实习，是个生面孔，相对好一些。”
“哦，那行，要去的时候叫我。”我点点头，痛快答应了。
原来，是让我去玩无间道去了，低端局的无间道，连隐藏身份都不必。看样子，贺律师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总法律顾问，甚至她比那个林见溪更像一个资金掮客。不过，话说回来，商事领域这一块儿，有很多律师干着干着就自己投身入行，都已经功成名就，身家不菲，亲自入局也不奇怪。
贺云罗自顾上楼去了，我把注意力挪回案卷，看了没两分钟，接到个电话，是老白的。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离开锦森也接近两个月了，这个突然的来电，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想接，又不敢接，怕是比一百万债务更可怕的事情。
不接，到底共事这么久，一条战壕里的情分，以我这性格我干不出这么绝情的事情。
响铃到32秒，我一咬牙心一横，还是给接了。
“嘿嘿，星河，最近还行吗，听说你当律师去了。”老白的问候依然像我爸似的。
听得我鼻子有点酸，我猛灌了半杯咖啡，才开口回应他：“挺好的，背着一百万债务，还好找个了差事能混饭吃，白总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你嫂子想你了，让你过去吃她做的酸菜鱼和响油鳝丝，她前些日子在阿根廷旅游，给你带回来些伴手礼，正好我们也聊聊。”老白说。
我很没出息地答应了：“好，我下班过来。”
“那你先忙吧，晚上见。嗯，嗯。”老白照例干嗯了半天挂掉电话。
这个时候我就不止是鼻子酸，心都酸了。我是想念嫂子做的菜，想念在老白家蹭吃蹭喝的曾经，我还带我哥去蹭过。他太太是个独立摄影师，每年环游世界为杂志拍摄风光硬照，不忙的时候在家洗手作羹汤。
我也不是没有羡慕过这样的日子，而我现在，抱着案卷看到死，等着下午跟贺律师去当站台小秘书。
放下电话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简直是作孽。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