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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我正在自己的格子间里休息，还没到两点的时候，贺云罗就下楼来，让我跟她一块儿去胥灵集团。
“胥灵集团算是国内老字号做机械制造起家的，以前是国企，后来股份制改革私有化了，就开始转型做电动汽车研发，连带着也有很多汽车关联产业布局。胥灵总体上来说，跟你之前的锦森没太大差异，只是领域不同，不过从公司治理的角度来说，胥灵要比锦森成熟很多。胥灵内部的审计部、法务部和风控部都是国内一流团队，他们法总程乾契先生以前是国浩所高级合伙人，后来当了十年投资人，很有执行力的一个人。他跟你不同，他做法总，更侧重制度建设，对风险放得松一些，可能行业差异吧。”
我们一边去车库的路上，她还在跟我说着胥灵集团大致的一些情况，然而我满脑子都在想老白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找我吃晚饭，虽然听到了贺律师在说话，但基本上每句话都没往心里去。
胥灵集团的总部在上海，在深圳市内的是研发分公司，到达他们公司所在大楼，很快就被前来迎接的行政人员领进了接待室，一进门我就看见威廉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卷起来的纸，轻轻扣着沙发扶手，眉头皱得老高。
与之相对的沙发上也坐在一个男人，从我进门的视角，只看到他的后脑勺黑发泛灰，鬓角已有银白。
“贺律师，来了。”端着一杯咖啡，倚在威廉沙发旁的男人率先看到了我们，主动迎过来打招呼。
贺云罗走到威廉对面那个人前面，先向他打了声招呼：“江总好。”然后，转脸向威廉旁边的那个男人，笑着问候：“林总啊，你说一天天见你多少面才够，我要是有男朋友都该吃你醋了。”而她对威廉则只是挥了挥手，说了句：“嗨。”
从这个泾渭分明的待遇来说，她显然跟林见溪更熟悉。
“云罗，我跟江总在谈联合投资绿树的事情，江总的意思，要加上对赌条款，设定2017年、2018年、2019年净利润的实现目标，如果绿树完不成目标，则每年向我们额外转让5%的股份。你觉得宋总会不会答应？”威廉扬了扬手中的纸，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话一说完，他显然注意到了我，又点了我一句：“虞律师，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那个未曾见过正脸的男人，发觉他坐的沙发背后还有个人，扭头看见我，有些诧异地问：“这位，是虞星河律师？”
“江总好！”我上前几步，问好。想起之前跟宋岩沙的饭局里，宋岩沙提过一个胥灵的高管，叫江水清，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坦白说，我从没见过他，可他却像见过我一样。
“坐，别客气。”他指了指空着的沙发。
我和贺云罗坐在一起，林见溪一直靠在威廉的沙发扶手边。
“你们聊啊，这种问题问我有什么用，我顶多帮你们设计对赌模型，我跟宋总只吃过一次饭，哪里猜得出他会不会答应。不过，我感觉他是个偏感性的人，答不答应要看你们用什么方式说服他。”贺云罗一捋耳边的头发，淡淡地说。
三个沙发中间的大理石茶几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而那位江总跟前则是漂浮着冰块的咖啡。我见过的不少中年人，大多在这个时候都开始带着珠珠串串，十分注重养生，像咖啡里加了冰块，都是要觉得喝完会短命十年的东西，别说自己喝，还要逢人念叨这玩意伤脾胃少喝为妙。
江总微笑：“贺律师看问题，总是一语中的。”
秘书和行政这时候端了几盘茶点进来，显然都是精心招聘的女孩子，巧笑嫣然，进退大方，是枝头上正艳光四射的桃花，曾经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现在看来与这些做普通工作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十年之后不能再倚仗年轻所赋予的优势，任何一点困难都比风刀霜剑还可怕。
威廉似乎有点不太理解贺云罗的意思，但刚想问什么，被林见溪打断，插了一句：“我跟宋岩沙聊了几回，他没那么保守，相反，很激进。就算你们开出这个条件， 答应得可能性很大。春风都骑到他头上了，再不发力错过风口，绿树只能靠吞并体量比他更小的家电企业，但是这个代价和风险，远远高过于融资，而且万一扛不住被这些拖油瓶拖累，可能直接就没了。”
“你们了解过绿树集团内部的公司治理结构吗？他们董事会和股东会构成，投标比例情况，宋岩沙能不能说了算？绿树空调毕竟不是上市公司，内部规矩没那么多，很多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有些话，喝两顿酒就能说明白，但没必要一板一眼落到纸面上，那样他难做，我们也不好开口。”贺云罗扬扬眉毛，修长食指托着线条精致的下颌。
江总打量着我，饶有兴趣地问：“虞律师有何高见？”
“我……我只是陪贺律师来，还不太熟悉情况，你们聊，我听着就好。”我谨慎地回答。
我不是没想法，只是觉得这种场合下言多必失。抛开利益冲突审查不说，假如是个年轻实习律师，可能这时候会侃侃而谈出个风头，就算说错了大家哈哈一笑不必当真。而我不同，若我的想法并无新意或者差贺律师的水平太远，自然就直接在他们眼中落了下乘。毕竟我还是前上市公司法总，趁着威廉等人对我不熟悉，并不了解我水平高低，越缄默神秘，越安全。
江总不动声色，淡然一笑：“名剑藏锋，终有一试。”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直接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一对眼色就清楚道行深浅。看来他也是跟律师法务没少打交道，很了解我们这行人说话做事的风格。
贺云罗瞟了江总一眼，道：“我都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老为难人家干什么，江总，人家宋总可认识你，这事情有谱没谱，难道你心里没数？”
威廉和林见溪对江总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贺云罗似乎点破了窗户纸，可她全然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感觉这四个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微妙在何处呢，一时我也说不上来。很久之后，当我醒悟时，才发现很多问题的答案，早早就写好了，就像做数学题，天才总能一眼找到解题要件，而笨鸟只能一遍遍读题，反复思考推演，才能算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