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老哥亲自把我送回家，调好闹钟定时提醒吃药，他还给周裕宁打了电话，要周裕宁晚上务必早点回来陪我，那口气冲的，完全不给我面子。虽然周裕宁跟我抱怨过很多回，可我也只能解释为，在我哥眼里，我所有男朋友都是拱了我这棵白菜的猪，他都恨不得用手术刀给片成肉片儿下火锅。
五点半不到，周裕宁竟然提前下班回来，还拎了一袋子菜回家给我做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宝贝，好些了吗？你哥说你七点钟要吃药，我们六点多吃饭，饭后一小时你刚好吃药。”周裕宁放下菜，边脱西装边说。
“嗯，记得呢！”我突然有点小感动。
要是没这么多工作上乱七八糟的规矩，我和他也算是一对好情侣。
“白总还是念着你，竞业禁止补偿金给你三分之二，比你定的标准都高，算破例了。他跟大股东说，你跟他一起白手起家干过来的，他不信你会卖了公司，失职也许有，背叛绝对不可能。这次要不是证监会查起来，非得有个交代，也不必要拿你开刀。他为你争到这个份上，仁至义尽了。”周裕宁挽着衬衫袖子剖鱼，一道血溅在白衬衫上。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倔强地反驳。
周裕宁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是是是，都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去换件衣服。”
砧板上敞着肚皮的鲈鱼，生无可恋地挣扎了几下，涌出更多血液流在砧板上。
一时间，我觉得要不算了吧，事已至此，我就算想回去查查到底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后果，也于事无补。
我在锦森的时代，落幕了。
他换了宽松的家居服，把衬衫放进水盆里，倒上洗衣液泡着，然后把袖子挽上来，回到厨房里，继续剖那条鲈鱼。
“最近你就在家养养身体，好不好？”他给鱼切完花刀，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然呢，我还能干嘛，已经找不到工作了。”我撇撇嘴，十分无奈。
“你要是昨天没去流产，这孩子生下来，你就不无聊了。”周裕宁带着试探的语气提起这茬。
我没有接他话茬，转身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来看。这电视当了好多年的摆设，我们俩都没什么时间看，里面依然是很无聊的剧和综艺，没有一个是我想看的。古装剧的女主都在黑化复仇，都市剧的女主都在跟男人纠缠不清，剩下婆媳剧和抗日剧更不是我的菜，我想找个消磨时间的事情都那么难。
吃完饭，两个人都在客厅里待着，一个坐电脑前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一个看着电视百无聊赖，想想如果我们结婚，婚姻生活就是这样一眼望得到边，也不知道意义何在。
睡前我看了一眼手机，顾檐已经把餐厅定位发给我了，一时我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出尔反尔。
第二天中午，我如期赴约。
他定了瑞吉酒店，在深圳京基大厦顶层，从上面可以俯瞰大半个深圳，甚至隐约能看到深圳地标腾讯企鹅大厦。
顾檐梳着苍蝇劈叉的锃亮头发，大概把一瓶摩丝都倒头上那种。他的样子跟上学那会儿没有太大变化，四舍五入约等于陈伟霆，读书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捯饬自己，还喷着呛死人的古龙水，今天还好，身上的香调是偏醇和的檀香，不那么张扬傻气了。
“嘿，你比以前好看多了。”顾檐一眼就认出我来。
“怎么着，你当时嫌我丑是吗？”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哪能啊，不喜欢你也不一定要嫌你丑，你这性格扎人，我遭不住。”顾檐笑着说。
我和他都是重庆人，一个班里就这么几个老乡，平常走得近，过年过节都是一起买机票飞回家，也会相互串门相约一起去玩，或者看电影逛街。
“我谢谢你，这么耿直！”这要不是看在我穷极无聊出来吃饭打发时间，我就想一凳子砸死这货。
“菜已经点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凑合吃吧，这地方就图一清净。”顾檐说完，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白方巾垫好，侍酒师端上来一瓶03年拉图尔酒庄的梅洛给他看。
我赶紧说：“酒我喝不了，最近偏头痛犯了，在吃药，我要是喝酒，我哥……”
“干嘛，打断你的腿？”他抿嘴笑笑。
过分，居然还记得我哥的口头禅。
“找我什么事？不会真的是把我拐进你们律所去当前台小妹吧！”我不想聊过去的事情，想起来还是心里隐隐作痛，赶紧转移话题。
“前台小妹哪里配得起上市公司法总，我记得你当年过了司考，拿证没有？”他问。
“只有法律职业资格证，我没有去申请律师证，一毕业就进了锦森干到现在。”提起这茬，我还是不舒服。
锦森宛如个渣男，让我大好青春喂了狗，最后一无所有。
“那你先来挂证啊，实习一年半后申请律师证，在所里可以先以高级顾问的身份工作，我们所好多法总转律师都是这样的。”顾檐大大方方地说。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不是很想当律师。在大集团呆惯了，习惯了公司团队化的行事方式。去当律师，我一个人可能应付不来。”我也如实相告。
“那你打算还当法务，以你现在的年薪，给的起你的，不敢要你，给不起的，你看不上。法总这个职业，薪资待遇下去了，要上来可难咯。”顾檐说话依然不带丝毫拐弯抹角。
我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当律师对我来说，等于没有安稳的旱涝保收，我要还房贷，万一这个月没有案子，我岂不是完蛋。
“在跟猎头接触，再看看吧！”我委婉地说。
“你可醒醒吧，给你看个东西。”说罢，他从黑色手提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
我一翻开，文件夹左边夹着三页纸，上面全是公司的名字，右边夹着厚厚一叠，最上面一页纸的第九行，赫然列着我的名字。
“互不挖角清单？”我吃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流行于美国科技公司的一种做法，大型企业为了避免互相挖掘对方核心员工以及员工通过跳槽抬薪的不正当竞争，干脆互相立下君子协定，放入清单内的员工无论是离职还是被开除，都不会被加入清单协定的公司雇佣。我完全想不到，我们中国的上市公司和大型企业，竟然也学会了这套。
“这些公司之间暗中做好约定，不雇用对方的员工。你觉得，你找得到你心仪的法总职位吗？”顾檐指着第九行我的名字，说。
这次头痛没发作，我是感觉喘不过气。
因为我完全不知道锦森加入这份协定，这件事竟然没有经过我的风控审查就被签署，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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