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翎坊三巷，锦衣卫第六卫所驻地，白雁书陪着南束素走出了大门。
“卫长一会儿还有事吗？”南束素问道。
白雁书想了想道：“正事是没了，约了雷正楠去夜市走走，怎么？你有兴趣吗？”
南束素吐了吐舌头，说：“你们是去夜市喝酒吧？我才没兴趣呢。”
被说穿了真实意图，白雁书爽朗地笑了，说：“那我送你回去吧，反正去南府顺路。”
“我早就不住家里了。”女孩摆了摆手，“两年前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啊？那你现在住卫所的值宿间吗？”他惊讶地问道。
南束素噗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在南城有自己的地方住呢，卫长要去的是南城的夜市吧？那倒也是顺路。”
白雁书想再问她为什么不回家住时，她已经大步走到前面去了。他想或许人人都有自己的隐情，便也不再多问，快步跟了上去。
南束素本来就是身材比较高挑的女子，不穿卫服的时候越发显得窈窕，白雁书跟着她走了一路，在心里暗暗惋惜：如果不是做了锦衣卫，按她这个年纪，现在应该是穿着锦服华裳的大家闺秀，争着来提亲的人恐怕可以踏烂门槛。
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这条道路，刀剑相伴，生死旦夕。
“卫长一直都不说话，有心事吗？”白雁书听到她好奇地问道。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不善言谈。”
“卫长是个安静的人，但是心里藏着咆哮的猛虎。”她微微勾起嘴角，“倒是和六卫寂静之虎的称号相配。”
白雁书没想到会被这么夸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谁知道心里是咆哮的猛虎，还是别的什么呢……说起来束素你一个人住吗？”
“刚开始是一个人，不过最近捡了一个一起搭伴的房客。”她想起那个人来，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捡？”白雁书莞尔，“不会是小猫小狗吧……”
南束素笑了出来，摇头：“不是，是个像卫长一样的孩子。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心很要强。前面就到了，卫长不急的话，进来喝碗水吧？”
她停在一间小平房前，敲了敲门：“小楚！我回来了！”
屋内寂静如水，没有人应门。
“真是的，不知道上哪去了。”她有些抱怨，用力地推开了门。
白雁书跟着她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下，说：“真没想到你住在这种地方。”
“家徒四壁是吧？”她笑了，“其实也还好啦，挺清净的。”
白雁书点了点头，依旧站在门口，南束素则是去里头给他倒茶了。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白雁书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担柴火散落了一地，一个少年正在手忙脚乱地捡拾。
白雁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楚？”
少年讷讷地抬头看他，一脸迷茫。
“我是南束素的朋友，白雁书。”他笑着上前帮忙收拾，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并没有让他帮上多少。
此时南束素端着茶水从里头走出来，看见门口的两人，先对白雁书道：“茶来了，有些凉了。”
“不碍事。”白雁书接过茶碗。
南束素朝他招了招手，有些好奇地问他：“我见你好几次很迟才回来，你白天都上哪儿去了啊？”
“在城中找些活计。”他低声答道。
“今天去打柴了？”
“嗯。”简单的回答。
“家里不是还有吗？”她有些不解，“这么急干什么？”
少年呆了一下，说：“反正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总是要用的，多备些也好。”
白雁书在一旁夸道：“看不出来你个子不高，还挺有力气的，这么一大担子柴一个人就能背回来。”
“就是有些笨头笨脑的。”南束素笑着说道，“现在外面不安全，晚了还是少出去了。”
“你不也经常在外面吗？”他反问。
“我是锦衣卫啊，我是保护这个城市的人。”她轻轻一笑，“再说还有白卫长呢，不用担心我。”
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雁书，轻轻“噢”了一声，然后往里屋走去：“我先去烧火了，还没蒸饭呢。”
炉灶里火焰噼里啪啦地跳动，夹杂着三两外头南束素和白雁书谈笑的声音。
慕怀楚望着炉中的火光，眼神有一丝迷茫。他在想南束素刚刚的话，虽然那只是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可是却让他的内心感到动摇。
如果锦衣卫是这个城市的保护者，那么我们又算什么呢？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一阵迷茫。这是一双握刀的手，手下不知杀过多少人。
这双手上的血腥味，只有他自己能闻得到。
炉灶中的火焰微弱了，他猛然醒过来，开始往里头添柴火。
在这个世道上，无论我们还是锦衣卫，都像这不断添进炉灶里的柴火。他想，无论谁都没有后退的机会，只要燃烧殆尽，不死不休。
“喂！够啦，别再添柴了！”南束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冲他喊道。
他震了一下，发现炉灶里已经快塞不下了。
“对不起……白卫长走了吗？”他抱歉地回头说道。
“他走了。”南束素叹了口气，说：“小楚，有什么心事吗？我感觉你精神恍惚啊。”
慕怀楚背对着她，摇了摇头。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说，他只能选择沉默。可是南束素却没有走，反而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问道：“我们认识也有一阵子，你不是把我当成是朋友吗？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啊。”
“没事……”他笑了笑，“就是有点想家。”
南束素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发：“等赶走了坏人，我就退出锦衣卫搬回家住，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么？我可以给你找一个稳定的活儿做。”
慕怀楚望着火光，嘴上轻轻应了一声“好”，心里想的却是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之夜他曾经历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他的长相太显年少了，当年他挥刀杀人时还不谙世事的少女现在看起来反而比他成熟年长，以至于一直把他当成小弟看待。
慕怀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帝都发现这个当年被自己救下的少女后冒险去与她接近，尤其是在她还是一名锦衣卫成员的情况下，这实在不符合他作为一名资深云中剑的行为习惯。
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接近她，必须想办法把当年她父亲死亡的真相告诉她。
虽然荒芜从不在乎被污蔑背负上多少的恶名，但他想这个女孩为了给父亲复仇而加入了当初杀害她父亲的组织，命运之于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可怜了。
等打倒了季倾城，解决了头号大敌，找个机会和她好好坦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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