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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站立着一袭红影。
此时此刻，卫家山后山的云林山道上，站着的活人只有两个，荒芜的“夜叉”厉琰和远处的灰袍术士。
厉琰将双刀插在身前的土地上，扯下赤衣上一片碎布缠在自己受伤的左臂上，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数十步外踏着那条狭窄逼人的险路缓缓走来的灰袍术士。
厉琰身上唯一一处伤口就是左臂，如果揭开缠裹的碎衣布，就能看到那片焦黑的伤口。左臂的伤痛让他浑身往外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的左臂是不是彻底废了。方才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那道从天而降的落雷，但依然被四散疾走的电火灼伤了遮护眼睛的左臂。
为什么山贼喽啰之中会混杂着一个秘术师？以此人刚才所使用的秘术“一闪惊雷”来判断，此人的修为应当已经达到“斋心”阶级。厉琰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一个疑惑，但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出身自荒芜四部中的火部，这一次收到组织的征召临时调入影组，但他从来没有过对付秘术师的经验。毕竟秘术发源自沧浪海彼岸的云陆，宸粼境内的秘术师实在太过稀少了。荒芜游侠们所磨练的技艺大多是针对武士的，厉琰也不例外，他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武士，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秘术。
虽然没有经验，但多年刀头舔血让厉琰磨练出了过人的敏锐直觉，他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冲上去。
武士对阵秘术师必须要抓住秘术师施术间隙的短暂时机，拉近彼此距离，然后击破对方孱弱不堪的身体。
厉琰的直觉无疑是正确的，但他之前的犹豫让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灰袍术士已然完成了第二次吟唱的准备，刹那之间风云变色，九天落雷。
这一次依然是震霆系秘术“一闪惊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落雷不止一道，而是向前递次铺开的数道落雷。厉琰右手单手持刀，敏捷地避开了一道又一道落雷，转瞬之间已经突至灰袍术士身前，苗刀动如毒蛇。
他依稀看见灰袍术士动了动嘴唇，一道火罩忽地将他与灰袍术士隔开，令人窒息的灼热空气灌入他的口鼻。火罩只要再扩大一圈，就能将厉琰裹进去，而灰袍术士似乎也正准备这么做，只见他手形极度变幻，火罩势头猛抬。
“夜叉退下！”凌空传来一声娇叱，听在厉琰耳中直如雪中送碳、久旱甘霖，灰袍术士也被这一声喊得分神，烈火罩一时之间减弱了几分。厉琰趁势抽身后退，因为用劲过猛在退出数仗后摔倒在地。
灰袍术士已不再关注厉琰，而是转身面向朝此处赶来的一行五人。
“红刀寸樱，黑剑墨粼。”他一眼就认出了顾宁曦和季倾城的兵器。
顾宁曦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震，倒不是惊讶此人见识，而是腹诽道“以此獠之言，倒似我和季倾城刀剑齐名一般。”
“你是哪路的？”她喝问道，“不用掩饰了，祝云焰一介草莽，做不出这么多大事来，血手帮背后是你在操纵吧？军弩在哪里？还是说……你也只是一个棋子，你背后另有其人！”
灰袍术士笑了笑，拍拍手赞道：“阁下不愧云中剑的正使，你猜的全都对。”
“少废话，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交代你的来路、说出弩的下落。”
“在下与阁下同姓，名亦觞，师承静空大师。家师有徒七十二人，在下排行第九。”灰袍术士微笑着答道。
“弩的下落？”顾宁曦冷冷地盯着他。
“在下选第二个选择。”顾亦觞淡淡地说。
顾宁曦“哼”了一声，手中长刀发出划破空气的厉啸。她原本与顾亦觞有十余步的距离，但在顾亦觞话音未落的时候她已经欺近对方身前。
“比夜叉快……”关月冷看见顾宁曦的神速，与先前厉琰的突袭一对比，发现顾宁曦快了厉琰不止一星半点。
易天琊也有点震撼，他虽然知道宁曦姐的身手是自己这一辈游侠中的出类拔萃的，但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还能望其项背，此时只看这飘逸如鬼魅灵动如蝴蝶的身形便觉得差了十年。
顾宁曦神速逼近后斩出的一刀并没有斩中顾亦觞，而是被隔在了烈火罩之外。原来顾亦觞早有戒备，在与她交谈的时候就悄悄开始了秘术的吟唱。
“阁下以云体风身之术突袭在下，除了想要将在下置于死地之外，还有别的意图吧？”顾亦觞手形解印维持着烈火罩，嘴上还有余暇调侃顾宁曦。
顾宁曦并不答话，抽身后退两步，左手一闪已然握剑在手，刀剑齐动，将护持着顾亦觞的烈火罩逼迫得逐渐缩小。
“古剑云鸣！”顾亦觞注视着她手中的青色长剑，眼中露出敬畏的光芒。
他不再以烈火罩硬抗，而是唇形飞动，刹那间退出了数十步。
“缩地之法这种雕虫小技也用上了吗？”顾宁曦没有追击，一振刀剑，对着远处的顾亦觞嘲讽道。
“彼此彼此，接我刚才未完的话，阁下如此表现自己，不无威慑给边上那位看的意思吧？”顾亦觞手指季倾城大笑道。
顾宁曦被他说穿心事，不由恼怒，正要上前，却见顾亦觞又退了数次。这一退，他就退到了险路的另一头，并且退到了仍伏在地上喘息的厉琰身边。
厉琰之前两度受伤，此时已经不能使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被顾亦觞一手按在了头顶。
“顾宁曦，你若敢再走近一步，他可就要在你面前烧成飞灰了。”顾亦觞右手按住厉琰，傲然地直视着天险彼端的女侠。
厉琰脸上尽是逞强的表情，他喊道：“宁曦姐不用管我，尽快将此獠格杀！”
顾亦觞猛然用劲，将他抬起的脑袋按低下去：“荒芜果然有悍不畏死之人，顾女侠你呢？”
顾宁曦愣住了，她虽然有心将顾亦觞格杀在此，但却没有打算失去厉琰。
“看起来我们彼此没有分歧。弩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就在卫家山主峰背面的洞窟中。”顾亦觞笑着说，“阁下收起刀剑，尤其是那把剑，我留他一命，咱们日后有缘再会如何？”
顾宁曦望着那头沉默了片刻，利索地将刀剑收入鞘中。
见到这一幕，顾亦觞得意地大笑，他拍了拍厉琰的头顶说：“你老大还真是待你不薄，跟着她好好去做大事吧，为她把自己的性命一点一点丢在那座吃人的城里，反正你们都心甘情愿不是吗？再会。”
顾亦觞退下低坡，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只留下一连串轻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易天琊听到他说“那座吃人的城”，心神有以刹那的恍惚，他下意识地摸着破月的刀鞘，心里想起这把刀曾经的主人。
葵姐……易天琊想起那个在南霁城对自己百般照顾的人影，心里一阵酸楚。
“小易，去扶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回来。”顾宁曦的话把易天琊喊回了神，他应了一声，把刀递给关月冷，跑向彼端的厉琰。
顾宁曦理了理额前有些纷乱的刘海，缓步走向季倾城，说：“他刚刚说的没错，我就是那个打算。我想季卫长刚刚也留心观察了我，日后交手，卫长有几分把握？”
“若是顾姑娘能永远保持方才一出手的状态，大概只有五分把握。”季倾城答道，“但若是此时的顾姑娘，恕我狂妄，单对单季某有九分把握将你制服。”
“你没有狂妄，你说的对。”她扬了扬嘴角，“干湖川的时候我也观察过你，不用云体风身，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如果可能，还是希望不要有交手的一天。”季倾城诚恳地说。
顾宁曦眉毛一挑，嘲笑他：“我刚才还说风还真幼稚，季卫长你也没长大吗？不用心存侥幸了，荒芜在帝都的行动不会停止。季卫长，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你留心。”
季倾城点头：“我也一样，如果被我抓到阁下的机会，我也不会留情。”
东城卉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厌恶地看了看顾宁曦，刚想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那边易天琊已经架着厉琰过来了，顾宁曦便转身去察看厉琰的伤势。
“走吧，东城，现在诸事已毕，周围都是敌人了。”季倾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是说今日未过，联手不解的吗？”东城卉眨着眼问他。
他看了顾宁曦一眼：“我说过，她可没说过，所以快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