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术士的头颅连并残肢一同投入烈火，季倾城和千启夏两位锦衣卫的卫长并肩而立。
“刘指挥使的死，也和秘术师有关？”见季倾城始终不开口，千启夏忍不住主动问道。
“江州地方报上来的时候说的是死于荒芜逆党，我看到尸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跟黄大人请求要了这个案子。”季倾城说道，“但这个案子黄大人命令我秘密调查，所以有些东西尚缺根据，也无法与你说得太多。”
千启夏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问了，好叫季指挥使不必为难。”
季倾城微微一笑，轻声道：“经此南州一行，日后我与千指挥使只怕都无法为难彼此了。”
千启夏知道他的意思，看了一眼聚在远处的那三名荒芜，他向季倾城问道：“为何季指挥使也会做这种事情？”
“那千指挥使又是为何？”季倾城不答反问。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对这个锋利的问题彼此一笑了之。
等火焰熄灭，确定了那术士已经化成灰烬，季倾城与千启夏便准备回程。同时易天琊和关月冷等人也上了纸鹤带来的小舟，等官军的大船离去后，纸鹤将船向南州海岸划去。
“真是麻烦副使大人了。”易天琊看着她卖力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也就辛苦一点，比不上你们出生入死的。”她面对易天琊的调侃，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关月冷忽然有些伤感地说：“可惜没能把所有的孩子都救下来……”
她想的是那个在她面前被项异虎残忍杀害的孩子，若不是那个孩子，她也没有勇气在绝境中反抗。
纸鹤不知道他们中间经历的曲折，听到关月冷此时的惋惜，说道：“能够救下绝大部分，已经很了不起了。”
关月冷执拗地说道：“不，因为我还太弱小了，不能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
易天琊感同身受，也说道：“我也是……还是太弱小了。”
对这两人突如其来的苦情，纸鹤有点受不了了，她抗议道：“我们明明是大获全胜，你们别搞得好像失败了一样啊。”
易天琊和关月冷两人愣了一下，神情恢复了正常。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和锦衣卫的……季倾城一起来？”出于长久以来对这个假想中的最终敌人的敬畏，易天琊在说出季倾城的名字时有明显的停顿。
“怎么？身为云中剑，你要对我行使惩戒叛徒的权力吗？”纸鹤半开玩笑地向他挑衅道。
“别当真啊副使大人，我可是想活着离开南州的。”易天琊讪笑着说，“只是奇怪而已，毕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是很积极地对锦衣卫喊打喊杀的。”
纸鹤也不知道如何同他解释这其中的变化，她回想起自己与季倾城的那番对话，忽然就沉默了，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事物身上。
过了许久，她问易天琊：“千启夏放了你一马，若将来你到了帝都与他为敌，是否也会放他一次？”
关月冷似乎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奇，原本在看海面的她此时转回目光来看易天琊。
易天琊被纸鹤这个问题弄得猝不及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说道：“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应该会还他这个人情。”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纸鹤点点头。
“因为到了帝都，就是决死的战场，我不能让同伴为我承受代价。”他继续说道，语气坚定了一些，“所以如果有机会，我可能还是会杀他。”
“你觉得，按现在这样的策略继续下去，能够打倒阉党吗？”纸鹤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是指云中剑在帝都的活动……”
易天琊敏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反问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好的做法吗？”
“是无奈之举？”
“我不知道。”易天琊苦笑一下，“先不想这些了吧。”
纸鹤望着他，遗憾地说：“你在逃避这个问题啊，可如果你打算去帝都，这个问题是迟早要面对的。”
易天琊没有回答，而是对她说：“是因为季倾城，你才有了这些思考？”
“是。”她爽快地承认了，而后说道：“季倾城说，阉党势力庞大，百官尚且要向他们屈服，更何况普通的百姓。他认为云中剑在帝都肆意杀人的做法是错误的，那些看起来依附阉党的人，其实都是身不由己的弱者。”
易天琊和关月冷彼此对视，两人都对这个问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会把这个意见传达给顾宁曦的。”易天琊郑重地说道，“如果要改变云中剑在帝都行动的策略，可能我们要冒很大的风险……但也许也会是一条新的道路。”
“顾左使已经在筹谋下一次进军帝都了吗？”纸鹤有点惊讶。
易天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只怕她从未放弃过。”
不久之后，小舟停靠南州海岸。三人下船，于岸边回望风平浪静的海面以及远处那个弓形岛的影子，心中各自怀着不同的感触。
此时是青离五年初春，已经是以黄岑贤为首的阉党把控朝政的第五个年头，尽管荒芜与锦衣卫的争斗持续不断，但始终没有爆发什么特别大的冲突。中洲大陆的时局仿佛也像这大海一样，平静的海面之下不知潜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三月中，一艘巨型宝船从南州定源港缓缓驶出，取道夕洲海峡北上。船上载的是千启夏所率领的锦衣亲军第三卫所的四百人马。
这艘巨型宝船是帝都造船厂不久前新造出的新式战船，在京西内海下水试航还不到一个月，便被黄岑贤派来南州接千启夏的人马返回。原本季倾城也是要搭这艘宝船一同返回帝都的，但临行前他忽然起意要前往梓云山看望自己的授业恩师，便在南霁与千启夏一行分别。
在这趟南霁之行前，千启夏与季倾城虽然同在锦衣亲军都指挥司为官，却从未有过私交和往来，然而在弓形岛剿匪之役后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两人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希望我们都能活着迎来乱世结束的那一天。”季倾城一骑离去时，千启夏在南霁的城头目送他，并于心中默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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