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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倾城陪着东城卉在柳兰坊的巷子里走着，两人都穿着便服，但季倾城戴着铁面，这昭示着他令人畏惧的身份。
“之前你说有查到些蛛丝马迹。”他想起东城卉此行的目的，询问道。
东城卉略带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我去十卫后都很难得见你了，你能不能别总和我说公事……”
季倾城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真是太习惯自己的角色了。”
“我还是怀念在梓云山的日子，那个时候没有季卫长，只有季大哥。”东城卉说话的时候微微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笑。
梓云山……季倾城心里一动，那是他们向剑圣陆行歌学艺的地方。
“那是我不让你跟我来，你偏要来。”他回忆道，“现在后悔了吧？”
东城卉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他说：“没有后悔，就是怀念那个时候。现在也挺好的，但那个时候更好。再说你都走了，我留在山上干什么？”
“不是还有师……师父吗？”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酸涩。
“对呀，还有师父。”东城卉应道，“可师父让我跟你走啊。”
“他是这么说的？”他诧异道。
“是啊，师父说，季大哥你得剑术已经超过他了。”东城卉认真地说道，“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呢，可是跟你来到帝都以后一起经历了挺多事情，觉得你真的好厉害。”
他说我的剑术超过他了？那她一定很失望吧……季倾城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离开梓云山之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东城卉早早地睡了，因为第二天要踏上去帝都的旅途。季倾城与师父陆行歌站在梓云山的山顶，两人之间隔着十步。
十步，拔剑生死的距离。
“你已经决定要去做锦衣卫，与天下为敌？”
“师父，我只想做一个守一方平安的人。与天下为敌的，未必不是荒芜。”
“荒芜？呵呵，倾城，你了解荒芜吗？”
“一群以大义自居，践踏生命的武人罢了。”
“这些话，是黄岑贤教给你的？”
“是。”
“那么，我便是荒芜。”剑圣陆行歌说，“你并不知道真正的荒芜是怎样的。执剑诛魔，守望八荒。沐身浴血，不死不休。”
季倾城诧异：“师父你从没说过自己是荒芜……”
“因为你和阿卉还火候未到。”
“那……现在呢？”季倾城动摇了。
“现在拔剑吧。”陆长歌说，“是拔剑的时候了，这种时候，是不能动摇的。”
于是季倾城拔剑了，陆长歌也拔剑了。他们用的是一样的剑术，胜负在一瞬间就分出来了。
季倾城赢了。
但是他看见陆长歌的手中只是一截被削断的枯枝，而他手上拿着的是陆长歌传给他的墨粼，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墨粼。
“你可以下山了，倾城。”陆长歌坐在地上，他的腿在流血。
“谢师父成全。”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把阿卉也带走吧。”
“为什么？
“这样至少她以后也不会成为一个荒芜了。”陆长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至少你们俩不会有生死相向的一天。你们两个，以后再也不要回梓云山来了。”
季倾城心中一阵苦涩，问道：“那弟子以后还能算长歌剑派的传人吗？”
“不会再有长歌剑派了。”
东城卉一拳打在季倾城胸口。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会再有长歌剑派了？我们就是长歌剑派啊！”
季倾城醒过来，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你是不是被那个华姑娘迷傻了？”东城卉白了他一眼，“我和你说，没准那个华姑娘大有问题。我们卫所最近查到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柳兰坊出入。”
“我们现在就在柳兰坊。”季倾城提醒她，“柳兰坊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一家掩月湖，又不是只有一个华姑娘。”
“哟哟哟，”东城卉酸道，“这么维护她？你不会真想交付下半辈子给她吧？那也简单啊，你去把她赎出来不久就了？别和我说没钱，你想要一个女人，黄大人会不答应吗？”
“东城，不要无理取闹。”季倾城板着半张脸说。
东城卉一脸委屈：“我哪有无理取闹，我说的是实话啊。季大哥你喜欢她，就早点把她接出来咯，我虽然不赞成，但也绝不反对。”
季倾城看了看四周，对她说：“东城，如果你喜欢一个男人……”
“别说我啊，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东城卉打断道。
“你听我说完。”季倾城按住了她的肩膀，“如果你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又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不会武功，没有权势。而你，是锦衣卫的卫长，无数人的眼中钉，那么在你做好一切准备之前不要去想着怎样和他在一起。你会害了他的，他也会害了你。”
东城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的眼睛里渐渐没了神采，撇了撇嘴：“原来你真的喜欢华姑娘啊，考虑的这么多。”
“她人挺好的。”他说着微微一笑，“她弹的琴很好。”
“是啊是啊，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她也是挺好看的。”东城卉说着拨开了季倾城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们上床过了么？”
季倾城突然就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东城卉。
“我懂了，还没有。”东城卉说着忽然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季大哥，我没有你那种担忧，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是拔剑在手无人能敌的季倾城。”
“东城……”季倾城还没有缓过神来。
“反正你知道就好了，我以后不会再提，就算你忘了我也不会再提了。”她转过身去，她知道自己现在眼眶一定红了，“以后请你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别和我提你和华姑娘的事，反正你一时半会也没能力和她在一起对吧？”
季倾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应了一声“好”。
“那就这样，我回十卫所了，有新的情报我会通知你的。”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季倾城望着东城卉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摸了摸嘴角，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正呆站在原地，不远处走来了一队锦衣卫，他看见打着的旗子上绘的猛虎，便知道来的是六卫了。
带队的六卫长白雁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武年轻人，季倾城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季倾城。两人虽然同为锦衣卫卫长，但季倾城的官阶是十二个卫所中最高的，按理白雁书应该向季倾城行礼。只是六卫素来与一卫不睦，而此时白雁书是执行公务季倾城是轮休，因此白雁书只是简单地向季倾城点头示意，便带着人从季倾城身边走了过去。
季倾城知道白雁书不喜欢自己，他也没在意，向队伍中的一名锦衣卫问了一句：“今天一切正常吗？”
“指挥使大人，一切正常。”那名锦衣卫回话道。
“江树，跟上队伍。”前头传来白雁书的声音。
那名锦衣卫对季倾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行了礼之后跑去追上了六卫的队伍。
季倾城朝白雁书的方向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在处理各卫所关系问题上，他自认未有偏颇，只是他私下也素来不和除了东城卉外其余卫所的长官来往，所以一直也不明白白雁书究竟厌恶自己什么。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白雁书这个人除了看不惯自己以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过失，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优秀的指挥使。
而且如今六卫负责的昨夜发生的武备府军械库失窃案是整个帝都锦衣卫最重要的任务，季倾城也不想在小节上和白雁书有什么冲突。
抱着这样的心态，季倾城离开了柳兰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