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残月，归雁楼下，血腥味浓厚。
易枫、易天琊和顾宁曦三人后背相抵，三人手中刀剑上都沾满了鲜血。
剑三还握着剑，与几名剑队成员围绕在顾宁曦和易天琊身边，剑四在片刻之前冲入了锦衣卫的阵列中，此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归雁楼处在一条十字交错的街道之角，而顾宁曦等人此时正处在十字中心，四面是锦衣卫的合围。
每一面都至少有百十人的锦衣卫阵列，他们以手弩结成阵形，压迫着被围在中心的荒芜游侠们。
楚凌野面无表情地抱着双手在最靠近归雁楼的那一阵督战，他一共发出了三次齐射的命令，第一次齐射令猝不及防的剑队损失了一半人，但随后两次的齐射被顾宁曦指挥剩下的剑队成员合力以抵天剑阵化解。
然而抵天剑阵利守不利攻，所以虽然他们暂时没有受到弩箭的威胁，但却被封锁在这一片地区移动不得。
易枫用带着歉疚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我料错了，是我害死了这些人。”
顾宁曦手握红刀“寸樱”，眼神坚毅：“还不到说这种话的时候。”
“宁曦姐，天网就在眼前。”易天琊不甘心地说道，“我想试一试能不能冲进归雁楼内，至少得……”
“不要。”她截断了他的话，“楼内情况不明，不要冒进。”
易天琊苦笑：“现在已经是绝境了……”
四面被围，敌众我寡，后继无援。
易天琊实在不觉得在这个处境下不拼一把能有什么出路，慕怀楚那边要与柳阁对峙相比也无法轻易脱身，这一头只能靠自己。
可是顾宁曦却说：“还没有。”
易天琊看见她忽然离开了自己和易枫的联合防守，独自走向西边的那一片锦衣卫阵地。
顾宁曦将红刀“寸樱”交到了左手，右手拔出了另一侧的青鞘长剑。
长剑出鞘的时候，易天琊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禽鸟鸣叫声。
平地风起，将顾宁曦身上披着的红袍吹得向后蹁舞，她左手持刀右手握剑，猛地踏步上前。
“那是荒芜古剑云鸣。”身处东边一阵中的楚凌野见到这一幕猛地睁大了眼睛，他随即松开了一直自负地抱在胸前的双手，将手按在了自己的战刀上。
易天琊从没有见过顾宁曦拔出那把青鞘长剑，他知道那是象征荒芜七位宗主中九阙宗主的古剑云鸣，但他一直以来都以为那只是身份和权柄的象征。直到这一刻看到她拔出古剑云鸣的气势，易天琊才明白原来那把剑不只是装饰品。
楚凌野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示警，那袭红袍就突入了锦衣卫阵中，刀剑席卷，八方血溅。
易天琊看不清顾宁曦的身形，他觉得此时顾宁曦的速度还远在“獠牙”慕怀楚之上，可能还要超过玉无瑕，至少不输于那一日玉无瑕使出白虹一剑时猛进的速度。
西边一阵前排的锦衣卫们大多还来不及将手弩换成刀剑，就被那对红刀青剑片片肢解。
不是刀中九问，也不是剑中九诀。易天琊知道这位身处云中剑顶峰的长姐虽然也曾在步涉川教席手下受业，但并未得到步涉川刀剑双绝中任何的传授。
此时她的一刀一剑都平凡无比，但在那非凡速度的加持下却显得锋锐无匹，刀刀剑剑削金断玉。
易天琊注视着顾宁曦的行动，只在片刻之间，西边那一阵的锦衣卫就已经死伤过半，余者纷纷对那一袭红影唯恐避之不及。
另外三阵的锦衣卫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看在眼里，每个人心中都极为震动，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觉得以一敌百都是军中流传的传说。
那个女人真的做到了以一敌百，而且并没有借助坐骑的脚力。以往军旅中流传的悍将传说里，那些主角除了自身武艺出众外，往往还有一匹神骏的坐骑，能够帮助他们在万军丛中突出重围。
但眼前这个女人仅凭自身就达到了这种骇人的实力。
“她依靠的是古剑上的附灵。”楚凌野见识卓越，他一口道出了顾宁曦此时力量的来源。
易天琊也听到身旁的易枫带着赞叹和敬畏的表情说：“附灵术，云体风身。”
“什么是附灵术？什么是云体风身？”易天琊诧异地问道，他在山庄时从未听说过这类东西。
“一种上古时失传已久的铸造兵器的秘法，将秘术以附灵印的形式封入特殊的兵器中，手持这类特殊兵器的武者可以经过练习掌握这些秘术的使用方法。”易枫缓缓解释道，“我也是从天网曾经搜集到的古籍中了解到的，附灵印种类千奇百怪，你们顾左使现在用的应该是其中非常有名的‘云体风身’。”
没等易天琊再追问云体风身是什么，易枫就自己回答道：“能够极大幅度激发并提高人体潜能的秘术，和朔方叶氏的骁武之血有点像。”
“有副作用吗？”易天琊心想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力量，附灵印中所封的力量原本属于秘术师以精神力凝聚的秘术，而此时在武士的手中使用出来，一定是需要相应代价的。
“如果她现在受伤，伤势会比正常时受伤严重许多。”易枫严肃地说，“而且这个状态下的人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受伤，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易天琊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过度的勉强自己的身体去做一些平常做不到的事情，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易枫望着那袭几乎已经将西阵锦衣卫摧残殆尽的红色身影，担忧地说道：“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的极限。越过极限去做这种事，就会反伤自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易枫的话，顾宁曦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易天琊看到她的背影左右摇晃，双手刀剑颓然垂下。
顾宁曦确实知道自己的极限，当初在山庄被授予这把剑时就有前辈帮她测试过极限并告诫她无论何时不能越过极限，而此时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数倍超越那个界限。
“宁曦，附灵印术是武士手中的奇迹，或许是上天要赐给武士在面对诡道的秘术家时一个平等的机会，所以才有了附灵印术。但力量从来不是无代价的，滥用这种力量，会伤害自身。”
“今天这个界限就是你的极限，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切记不能强迫自己越过这个界限。”
还是豆蔻少女的顾宁曦望着前辈郑重其事的双眼点了点头，同时将自己的左手藏在了身后。
每一次她需要宣誓或者答应什么的时候，就会把左手藏在身后。因为曾经有个人告诉她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在日后违背约定时免于上天的责罚。
在拔出古剑云鸣之前，顾宁曦与易天琊后背相抵的时候，她曾有把左手放到身后一下这个无谓的动作。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中带着点幼稚的小女孩，但是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我迫不得已需要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请上天看在我心诚的份上，再一次把眷顾和武运赐给我。”
此时顾宁曦的面前，西阵存活的最后一名锦衣卫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地上，他双眼圆睁充满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红袍恶鬼般的女人，四周是九十九名锦衣卫同僚残碎的身体。
那对原本各自带着不同颜色的刀剑此时只剩下了通体的猩红色，伴随着主人双手的低垂，往下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血液。
顾宁曦那张姣好的容颜上已经不剩几处白色的肌肤，额前原本整齐的刘海此时也因为沾染血液而凝成了几缕。
她对着最后西阵一名锦衣卫努力抬了抬手，却始终没有提起手中的剑。此时的她感觉双臂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仅凭这最后一点知觉才保持刀剑不从双手坠落。
“杀了她！她已经不行了！”楚凌野高声怒吼，向那名瘫坐在地上的锦衣卫下令。
那个锦衣卫也看出了顾宁曦状态的异常，他还在迟疑，但心中已经不复先前那样的恐惧。
他缓缓地对着顾宁曦举起了手弩。
顾宁曦望着他，眼神漠然麻木。
“杀了她！”楚凌野大吼。
那名锦衣卫的手指颤抖地压向机括。
暗金色的刀光破风而来，伴随着一个年轻人歇斯底里的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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