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柳兰坊不远的梧桐客栈里，穿着白衣裙的少女像一阵风一样跑下楼梯，木鞋和楼梯木板发出与清晨的静谧极不和谐的踏踏声。
这是荒芜山庄布设在帝都云翔的一处据点，也是关月冷和易天琊下榻藏身的地方。月冷明明记得昨晚天琊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可是今早她醒来却发现天琊房间的那张床上空空荡荡的，扭成一团的被褥堆在床头。
再看桌案，原本放在桌上的破月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一下就猜到了，天琊肯定是半夜带着刀出去了。
她顾不得梳妆，随便套上了衣服就跑了出来。
“关姑娘，关姑娘你轻点……客人们还在睡觉呢……”客栈的掌柜知道她是组织安排来的达摩克利斯特使，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只能好言好语地劝。
月冷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把客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一遍，然后到柜台前一掌拍下：“易天琊呢？你有没有看见他出去？”
掌柜摇摇头，说：“易公子昨晚不是很早就要了热水洗沐，难道他现在不在房里睡着吗？”
月冷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觉得他没有说谎，才压低声音说：“我一早醒来他就不在了，刀也带出去了，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掌柜苦着脸辩解：“关姑娘，我们就是山庄安排来给你们提供起居食宿和掩护的，你们执行什么任务我们从来都不清楚的啊。”
月冷失望地转过身去，刚想上楼，掌柜却叫住了她。
“关姑娘，我虽然没有看见易公子去哪儿了，但是我有一个情报或许对你有帮助。”
“嗯？”月冷欣喜地回头。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锦衣卫第一卫包围了柳兰坊，据说柳兰坊门外死了一个大官。”
“天琊……”月冷心里一紧，跑上楼去想取了锁月去柳兰坊看看，她直觉上觉得是易天琊昨晚出去杀了人，季倾城带人包围了柳兰坊，她怕天琊冒失地与那个传闻如神的锦衣卫卫长对上。
关月冷赶到柳兰坊的时候，锦衣卫已经撤走了，她看看四周似乎没有发生过打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绕着柳兰坊走了一大圈，在经过掩月湖的后墙时望见一个人影从前边翻墙出来，身手利落。
她站住了脚步，那个人落地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转过墙角走了。
月冷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也没找到那张脸对应的是哪个人，她隐约猜到也许是组织的人，她不再多想，打算绕过掩月湖回客栈去看看天琊回来没有。途经掩月湖边的一家酒肆，月冷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天琊？”她远远地看见易天琊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喝的很开心。
关月冷心头莫名来气，她不禁走上前去，用力地从后面一拍易天琊的肩膀。
“这位姑娘……”和易天琊对饮的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再看关月冷一脸凶恶，心里自认为猜到了七八分，起身拱手就说：“易兄慢用，我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先走一步了。”
“慢着！”易天琊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风兄，你这样就跑了太不仗义了。”
“酒钱改日再还，我真的有重要事情！”那位年轻人赔笑着拍落了易天琊的手，急急忙忙出去了。
“我……哎……”易天琊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向月冷表示妥协，“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那人是谁？”关月冷也不客气，坐到了天琊对面原来那个年轻人的位置上，把易天琊手边的酒拿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碗。
“刚刚认识的朋友……”
“酒肉朋友？”关月冷嘲讽地笑了笑。
“算是吧……”易天琊也不太开心，“昨晚我办完事了路过这家酒肆，我发誓我没想喝酒的真的……”
关月冷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一脸“你继续编故事”的表情。
易天琊被看的发毛：“好吧，我有点点想喝但是我能控制住好不好，可是我路过的时候看见老板和刚刚那个人在争执，因为他没有带酒钱。我一时仗义就帮他付了酒钱，然后我们两个人聊的投机就边喝边聊到了现在……”
“他姓风？”关月冷点了点头。
“他说他叫风还真。”易天琊摊了摊手，“他还强调是还钱的还不是还有的还。让我想起我进朔方城的时候化名易邪那次我还和你哥哥扯嘴皮子说是干将莫邪的邪不是天真无邪的邪。”
关月冷“噗”一声笑了出来，说：“好吧，我暂且信你了。那昨晚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了，是任务吗？”
易天琊低声说：“是宁曦姐给我的任务，我们回去吧，回客栈再和你细说。”
他说着起身招呼老板结了剩下的酒钱。
白衣青年离开了酒肆之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他一路保持着迅捷的步伐，小半个时辰之后抵达了位于皇城外侧的铁灰色建筑前——“帝都治防司”。
他亮了一下自己的腰牌，然后穿过层层的守卫，直入中堂。
中堂檐下已经站了一排人了，为首的是一卫长季倾城。
风还真准确地找到了白雁书的位置，然后插身进去，把白雁书和右边的八卫卫长张如瑾挤开了一些。
“风卫长，你可真会算时间。”张如瑾一脸不满，“你也是才上任不久吧？多和白卫长学学，别这么懒散。”
“是是是前辈说的是，白卫长以后请多多指教。”风还真看了白雁书一眼，白雁书直视前方没有理他。
“都肃静，黄大人来了。”二卫长楚野压声道。
黄岑贤，权倾朝野的宦臣，锦衣卫的实际领导者，不但一手从禁军中提拔了包括刘劲杉在内的几位老资历的卫长，而且也主导了锦衣卫的扩编。
他出现在锦衣卫十二位卫长面前，接受他们所有人的下跪行礼。尽管他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瘦小老人，但却有着绝对的威严。
“都起来吧。我今天把你们全部召集起来，是要告诉你们，帝都不再太平了，我需要你们竭尽全力去把乱臣贼子清理掉！”他顿了顿，“倾城，你来告诉他们，最近发生的事情。”
季倾城开口道：“前夜城东军械司被袭击，丢失了四百具军弩。另外，今天凌晨金吾卫副使吴焕河在掩月湖附近被人刺杀。这两起案件的罪犯都没有留下证据，现在也不好推测是否为同一伙人所为。以卑职之见，吴副使之死可暂缓调查，当下之急是集中力量尽快找回丢失的武器。前夜六卫和九卫合力搜查过军械司附近的区域，四方城门也已经严格盘查来往之人，但目前仍一无所获。可以肯定罪犯与丢失的武器都还在城中藏匿着，只是不知在何处。”
黄岑贤道：“我完全同意倾城的看法，死一个副使没什么，从青离四年我入主朝政开始，荒芜刺客就没有停止过刺杀。但是军械丢失非同小可，要严密防范别有用心之人起事造反。十二卫由一卫长季倾城统一协调调度，务必在最短时间里破获此案！”
所有卫长都低着头发出喝声，但是每个人的表情却并不相同。除了大多数卫长们的铁血冷漠，还有季倾城坚忍之下暗藏无奈，白雁书的凝重以及雷正楠的自信，风还真的无关痛痒的淡然。
“你们散了吧，还真你留下。”黄岑贤摆了摆手。
风还真应了一声站着没动，他身旁的其他卫长都跟着季倾城离去了。
“昨晚喝酒去了？”他挪步到风还真身边，吸了吸鼻子问道。
“是。”风还真毫不做作。
“你知道今天我会召集锦衣卫所有卫长，你不但宿夜酗酒还差点迟到，难道是仗着你父亲与我交情深厚故意这么做？”
风还真笑了，解释道：“卑职不敢。昨夜本是外出小酌，不想稀里糊涂没带酒钱，就在酒肆勾留到了清晨。多亏一个朋友仗义相助，不然恐怕真的要误了大人的正事。”
黄岑贤道：“你已经是锦衣卫一卫之长，对这等贱民还如此畏畏缩缩。还真贤侄，你父亲举荐你出任七卫长，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风家也是名门望族，贤侄应当努力奋进，不要辱没了门楣。”
“大人说的是，卑职记住了。”风还真脸上依旧是无关痛痒的淡然。
“好那你去吧，凡事多听季卫长的。军械司的案子非同小可，你不要太大意。”黄岑贤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风还真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帝都治防司，出门之后，他脸上的淡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死沉死沉的阴霾。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用力之深以至于让他自己感到疼痛。
“哼，风家的门楣，与我何干。”他双手往后一甩长袖，“喝酒去。”
一点冰凉打在他精致的脸上。
“下雨了？”风还真喃喃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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