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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吗？”易天琊坐在马车驾车的位子，抬头看了眼走过来的顾宁曦。
顾宁曦手上收起了望远筒，答道：“打完了。”
夜叉正在一边检查马车的轮子，没头没脑地插了句话问道：“谁赢了啊？”
顾宁曦用收起的望远筒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蠢，六卫加三卫，将近六百骑兵打十几个弩手，你说谁会赢？”
夜叉憨憨地顶了一句：“不是说军弩平地上杀伤力很强吗？”
易天琊怕顾宁曦会发飙，抢着说道：“那是成规模的情况下，十几个人成不了气候。”
顾宁曦却没有因为夜叉的那句话生气，反而皱起了眉头。易天琊见她这副样子，心知情况与他们预计的不符，疑道：“怎么了？”
顾宁曦踏进马车，说：“我看到他的剑术了。”
易天琊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她说的是季倾城：“很强吧？我在南州的海岛上也见过一次，确实锋锐无匹。”
“是的，比听说的更强。”顾宁曦沉声道，“我甚至怀疑，我们几个联手也拿不下他。”
“怎么可能？”易天琊明显被她的话惊到了，“宁曦姐，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季倾城剑术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挡的住我们联手，你多虑了。”
“但愿是我多虑了。”她幽幽叹了一声。
“如果真的担心他的威胁，不如在收拾掉偷弩的贼人以后，顺手把他给干掉。”易天琊眼神冷冽下来，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出生入死，对自己的本事也有了一定的自信。
“这件事得好好布置。”顾宁曦的细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拿下山贼之后我们就会和锦衣卫重回对立面，到时候季倾城一定是我们的头号大敌，的确有必要优先把他解决掉。”
易天琊挥了一鞭，驱动马车行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易。”顾宁曦问道。
易天琊苦笑一下，答道：“宁曦姐，这几年和锦衣卫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游侠，而是一个刺客。”
车里沉默了，顾宁曦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可能是我比较浅薄吧。”他自顾自的说道，“救一个眼前的人我觉得是救下了一条命，救一个国家这种事太远大了，做起来又这么艰难困顿。”
他听到了顾宁曦的笑声，是那种很轻松的笑。
“小易，你能这么想，你已经不浅薄了。”
干湖川上，季倾城垂下了剑，让雨水冲刷剑上的血迹。
白雁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心里的震撼还没有散去。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了传说中“铁面杀神”季倾城神乎其神的剑术。白雁书向来自负武艺，但此时此刻也在心里承认自己比不上季倾城。何止是比不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方才六卫甫遭劲弩袭击，仓促之下被射倒的有十来人，白雁书爱惜部下性命，见箭雨密集便阻止众人继续冲锋。然而遭到季倾城反对，他一人前出，顶着劲弩的射击冲至那伙匪徒的面前，期间剑光流闪不知拨打开了多少支飞箭。六卫的人见指挥使大人这般神勇，哪有再躲在后头的道理，一起不要命地冲了过来。这一冲才发现原来埋伏的贼人不过十几个，战斗没持续多久，胜负几乎瞬间就分出了。六卫冲的虽快，可这边躺了一地的匪徒尸体，大半都是死于季倾城的剑下。
“这人的剑术，简直出神入化。”白雁书心有余悸，暗暗想道。
南束素从边上过来，轻轻推了推他：“卫长，点过了，这里只有五十来具弩，大部分的弩都被转移走了。”
“这支人马只是弃子。”季倾城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方是有意放弃这十几个人和五十具弩来阻延我们于此的。”
白雁书想起自己之前阻止六卫冲锋的行为，不由觉得季倾城这句话是在薄自己脸面，有些恼地说道：“那怎么办？眼下该往何处去追？”
季倾城其实并无意指责白雁书，他看了看林子中过来的骑兵，说：“总之先和千卫长汇合再作打算吧。”
二月十日，醉风楼。
易天琊怀中抱着破月，望着渐渐离去的人影，眉头一皱对窗边的顾宁曦道：“不是说我们组十四个人吗？怎么只见了十三个？”
顾宁曦还没回答，关月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月冷是知道了，你和他说吧。这么蠢的问题……”顾宁曦从窗子往下看，方才聚会的荒芜们如流水般散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月冷见易天琊还是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眼里出了戏谑的笑意：“算上獠牙，是不是十四个啊？”
易天琊恍然：“我倒把他忘了……他没来是宁曦姐没叫他？”
“他有别的事情要忙。”顾宁曦淡淡地说。
“你还是把他当成奇兵在用啊。”易天琊撇了撇嘴。
“你的待遇也很高啊，我这不是把你们留下来商量大事了？”顾宁曦笑着回头，她这时没有做男装打扮，春风吹着她飘逸的黑发，这一回眸明显把易天琊给惊艳到了。
“哎，你看什么啊？”见易天琊的样子，她有些不悦道。
他回过神来，紧张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关月冷，见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奇怪，松了口气。
“你还是不穿男装好看。”他老实地回答道。
顾宁曦被他这么夸，笑了，居然很认真地问起他来：“看得出来施了脂粉吗？”她这一笑刻意做出了媚态，比方才无意之举更显得颠倒众生。
他有点招架不住，明显感到来自关月冷那边的寒冷目光：“我们谈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啊。”顾宁曦奇怪道，“明天就要会见锦衣卫的卫长了，我可要好看呢。”
“那个……恕我直言，千启夏应该是不吃这一套的。”他想起自己几次与千启夏的接触经历，怎么看都觉得千卫长是个不近女色的武人。
“哼，这是面子问题。而且食色性也，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顾宁曦不顾关月冷在场，说话丝毫不给易天琊留情面。
易天琊脸一红，辩解道：“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
“行了，谁告诉你明天我要见的只有一个千启夏？”顾宁曦脸上的媚态消失了，目光变得如平常那般精干起来，一句反问把易天琊给噎住了。
关月冷插了一句话问道：“宁曦姐让天琊约的不是千卫长吗？”
“约的是千启夏不假，可千启夏要么不来，要来他一定不会一个人过来的。”顾宁曦看着易天琊和关月冷说，笑意里有些许嘲笑二人的意味，“与我们合作这件事太大，千启夏是做不了主的。”
“可他绝不会报告给黄岑贤。”易天琊说道，“千启夏和黄岑贤并不同心同德。”
顾宁曦漂亮的眉毛一扬，问他：“对啊，除了黄岑贤，锦衣卫还有谁能做主？”
关月冷和易天琊闻言愣了一下，异口同声道：“季倾城？”
顾宁曦打了个响指：“是了，就是季倾城。千启夏如果想合作，一定会通知季倾城的。明天你俩准备一下，随我去会会锦衣卫的卫长们。”
易天琊听到这个任务，顿时精神一震，但依然不免带着些忧虑说：“宁曦姐只带我们两个去吗？季倾城和千启夏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啊，说不定还有其他卫长……”
“我敢去，就不怕他们。”顾宁曦骄傲地笑了笑，“你们两个和千启夏见过面，我想藏你们也藏不住。其他人我暂时还不想让锦衣卫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小易，你该不是怕了吧？之前在马车上怎么说来着？”
“宁曦姐有这个自信，我和月冷自然不怕。”他双手叉腰道。
月冷跟他站在一起，亦是坚定：“宁曦姐放心，锦衣卫要是动坏心思，大不了就打一架，我和天琊都没怕过的。
顾宁曦点点头，取出一个锦囊来，易天琊见状伸手要去接，她却手腕一翻躲开了。
“月冷，明天锦衣卫要是诚心诚意就算了，要是他们想对我们动手，你就按锦囊里说的做。”顾宁曦把锦囊交到了关月冷手上。
易天琊在一旁郁闷道：“为什么不给我？”
“月冷心细，你还不够火候。”
易天琊愣了一下，对笑嘻嘻的月冷吐了下舌头。
“大家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月冷收好了锦囊，又问了一句。
“明天你俩穿好看一点哟。”顾宁曦见他俱是俩如临大敌的郑重，心里不想给他们太多的压力，她的语气又轻松了起来，“要配的上做我的侍卫哦。”
“这……”易天琊有点摸不着头脑。
“总之照办就是了。”月冷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转向顾宁曦道：“那我们这就去准备了。”
“哎。”易天琊只好附应了一声。
“嗯，去吧。”顾宁曦关上了窗子，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易天琊与关月冷转身离开，他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大家姐，见她正低着头，手握在刀柄上，不断重复着把寸樱拔出一尺又插回鞘中的动作。
原来她心里也没底啊。易天琊在心中暗暗想道。
“在想什么？”月冷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明天穿什么衣服好呢？”他轻松地一笑，把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都抛到一边去了。
月冷抬手一指前头说：“那边有家成衣铺，要不要过去看看？”
易天琊刚要说“好”，一拍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没钱。原来还是有些小钱的，那回深夜帮人家垫了酒钱以后他算是彻底囊中羞涩了。那姓风的家伙原先说是要还他酒钱，可那天分别的匆忙，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月冷见他犹豫了，奇怪道：“怎么了？”
再看他的样子，聪慧如她怎么会料不到原委，掩嘴莞尔道：“易天琊也会有愁钱的时候呢。”
他被说中了心事，反倒释然了，说：“是啊，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为这个发愁过。”
以前作为特遣出任务，组织给的后援可是很到位的，所以他往往花钱都大手大脚的。这一次作为顾宁曦的下属行动，便没有了以往那么多方便可行。
“走啦走啦，别呆着了，一会而要天黑了！我们去看衣服。”她不由他多说，拉着他的手就往成衣店跑。
“看上这件吗？挺合身呢。我送给你好不好？”她拿着衣衫对着易天琊比了比，满脸促狭的笑意。
易天琊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这在他身上倒是稀罕事。
“你觉得好就好吧。”他小声地说。
月冷就开心地去付钱了。
等出了成衣店，他才发觉原来只给他选了件新衣服，再看月冷欣欣然的小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走着走着，两人就从并肩而行变成了一前一后。
关月冷觉得奇怪，回过头来看他，见他一脸茫然中带着些许悲戚。
“又怎么了啊？难道……衣服不好？”她这回没猜出他在想什么，有点着急了。
易天琊上前一步，双手绕过她肩膀拥抱她：“衣服很好。”
“那你不开心吗？”她被他吓了一跳，靠在他怀里胡思乱想着。
“没有……我很开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你笑一笑。”她狐疑地打量着易天琊。
他努力挣出一个笑容来。
“担心我是不是？好啦，别多想了。”她在他背上拍了拍，“宁曦姐算无遗策，明天我们不过是去赴故人之约。”
她原来是误以为易天琊在担心明天的赴约了。
易天琊想宁曦姐应该还算不上是算无遗策的那种智者，至少在他看来。
“松手。”月冷抓住了他的肩膀，“该回去了，一会儿可真天黑了。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回去说吧。”
这个时候她觉得易天琊像是个需要哄的孩子。二十岁，也的确还是孩子的年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