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向是柳兰坊人烟清稀的时刻，可是今天，柳兰坊横纵三条街被层层围了起来。虽然在万家灯火阑珊的夜里柳兰坊也时常接纳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但今晨做围的人墙是清一色的玄甲武士，这等阵仗莫说柳兰坊，就算在这偌大的帝都云翔城内也是难得一见。
横三纵三六条街巷的九个交结处分别插着九面在风中猎猎翻卷的黑旗，旗上的花纹是令人畏惧“剑刃网”。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剑刃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麾下第一卫的标志，而有着“铁面杀神”之称的锦衣第一卫的卫长季倾城此时站在重围的最里头。
柳兰坊能够令一卫兴师动众连卫长季倾城都亲到现场，没有别的原因。
因为金吾卫副使吴焕河被发现死在了柳兰坊边上的巷子里。
“卫长，依卑职所见，吴副使死于一柄细刀，刺客的手法很娴熟，一击得手，全身而退。”一卫的副卫长谢全察看了尸体后起身说道。
季倾城撇了撇嘴角，冷冷道：“行了，别长人志气。这家伙刚刚从女人怀里出来，昨晚一定喝了不少酒，就算是三流刺客要杀他也轻而易举。”
谢全擦了擦汗，说：“那怎么办，金吾卫副使也是从三品，人死了刺客连影子都没留下。算是从三个月之前到现在，帝都天子脚下，死了的最高官了。”
“让他家里来人把尸体收殓了吧，死法就是最简单的一刀毙命，什么线索都没有，也没有必要带回去让仵作费心了。就这样，收队。”季倾城敛了敛衣襟，挥了挥手道。
“卫长的意思是……这事情就这么结了？”
“你能抓到刺客吗？就凭这具死肉？”季倾城皱眉反问道。
“卑职不能。”谢全低下头。
季倾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我也不能。上头要怪责就怪责吧，百鬼夜行的年头，这家伙身为高官还不知死活出来嫖，也是该死。”
谢全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分明听到卫长在说到百鬼夜行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浓浓的疲惫。他跟着季倾城快两年了，曾经无论面对多么棘手的敌人多么凶险的案子，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季倾城的叹息声。
但是他还没深想，又听见季倾城接着说道：“比起这个家伙的死……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前日城东军械司被袭击了，总共失窃了四百具最新造好还没投入使用的军弩。谢全，你是禁军出身，四百具军弩是什么概念你心里清楚吧？”
四百具军弩，平地之上即使五千禁军精锐要对付哪怕是完全没有受过军事训练而被四百具军弩武装起来的流民也够呛的。
等谢全回过神来时，季倾城那一袭白袍已经走远了，他摇了摇头，招呼一卫的各部收队。
柳兰坊里开青楼的老鸨和开酒馆的老板们看见那一杆杆“剑刃网”旗帜与那数百名玄甲武士远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早已被吓出了冷汗。
谢全快步追上了季倾城：“卫长，卫长，不用调查一下掩月湖吗？”
季倾城忽然止住脚步，转头用一双充满疑问的双眼瞪着他。
谢全明白自己失言，不敢迎视。
“我说了，吴副使的死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丢失的军弩。”季倾城说，“我们卫所的人是最多的，尽快投入搜索行动对破案进展才能有所帮助。”
谢全犹豫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了。
柳兰坊头号青楼“掩月湖”的鸨母花长英在楼上远远望见季倾城及一众锦衣卫离去，匆匆走向后院的净荷院。
“小蝶，开门呐，是我。”花长英叩门道。
“花妈妈，这么早喊我，有什么事吗？”开门的女子没有梳妆，墨色瀑布般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直到腰际。
“哎你不知道啊！昨晚在我们这过夜的那个大官死在咱柳兰坊外头啦！刚刚锦衣卫的人来了围了个苍蝇蚊子都飞不出去呢！”
女子流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声音都发颤了：“吴大人……吴大人他死啦？那……那官差们要拿人回去问话吗？”
花长英安抚道：“那应该不会，毕竟是死在外头的，我看锦衣卫好像没有追查到我们这里的念头。总之你也不要太担心，反正人不是我们弄死的，只是这么一闹估计会少不少客人呐！今天来的应该是季大人，幸好是他，没有为难我们，这还得感谢你。”花长英说着，“对了，你以后不要对别人提这件事啊！”
“妈妈放心，不会的。”她乖巧地答应道。
“嗯嗯，那没什么事了，你再歇一会吧。”花长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华蝶见鸨母走远了，反身合上门，对梁上的人影道一声：“没事了，你下来吧。”
那人身手敏捷地跳了下来，把手中的短刀回鞘藏好，然后坐到了华蝶的床上，面上挂着没正经的笑容。
“来的只不过是我们这儿的老鸨，你就拔了刀，这么多年了杀性还这么重。”华蝶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绾发，一边拨弄着一边嗔怪道。
“锦衣卫刚刚围了三层，我心里虚啊。”床上的青年说道。
华蝶“呵”了一声，笑道：“原来名扬荆楚的杀神还有虚的时候。”
林骁不以为意道：“荆楚和帝都能相提并论吗？”
“那个什么金吾卫副使是你杀的啊？”
“不是我杀的，我的任务只是来通知你。”他伸了个懒腰，就势往她床上一趟，嗅了嗅说：“真香啊！”
“通知我什么？”华蝶仍对着铜镜仔细打理自己的秀发，顺便对他提醒道：“你可别弄脏我的床。”
“组织打算在帝都云翔城内成立一个由云中剑顾左使直接负责的行动组，你我都在名单上。”他说。
华蝶回过头看他，仿佛有些不相信：“我？林骁，你没开玩笑吧？”
林骁一个打挺起身，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这个组的名单是宗主钦点的，宁曦姐的名字排在头一个，她会是我们组的头儿。还有虞右使和天涯也在名单上。”
“宁曦姐吗？虞右使，天涯，都是山庄本部精锐啊……那我就更加奇怪了，我不会武功，为什么宗主要选我进这个组？”华蝶看着他，一脸迷惑。
“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你，总之，从现在开始，你直接受顾左使指挥。”他淡淡地说道，“我们组一共有十四个人，行动代号劫火。按照山庄的意思，我们就是十四把刺入敌人心脏的利刃。”
“利刃？我们要恢复对阉党的震慑性刺杀了？”
“有可能。不过我看更大的可能，组织这一次要对付的除了阉党首领，还有那些个锦衣卫的头头。”林骁眯起了眼睛，表情变得凶狠起来，“去其爪牙，这才是最好的震慑。”
“我明白了。”华蝶已经完成了梳妆，明媚艳丽的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林骁没有注意到她笑容的不自然，完成了传达命令的使命，他从后窗翻出去离开了。
“小安！”华蝶等林骁走了，推门出去喊了打杂的小童。
“姐姐找我有事？”小安放下手里的扫帚问道。
“你一会儿忙完了，帮我去一趟一卫所找季大人。如果守门的凶你别怕，和他说我的名字就行。”华蝶吩咐道。
“行，我知道了，姐姐有什么要我转交给季大人吗？”小安抓了抓头发。
“我只要你帮我带一句话。”
“姐姐请说。”小安认真地说。
“告诉他，在我再联系他之前，不要再来了，千万不要再来了。”华蝶斩钉截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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