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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二十七年五月八日，禺疆城壁宿塔七层观星台。
这一天的夜里，星光晦暗，仿佛蒙了一层雾，群星若隐若现。
“母后，你终于自由了。”这样冷漠的声音在壁宿塔中一层一层回响，像死亡的丧钟声令人不寒而栗。玄章放下斗篷，顺着台阶拾级而上，长长的披风拂过一尘不染的台阶，斜斜的月光在玄章的面庞上明暗交替，显得时而俊美时而黑暗。
壁宿塔摸约有一千多年历史，算不上禺疆城最高的建筑，因落在真武大殿中线以北，是整个蓬莱的东西分界线中央，乃绝佳的观星之位。塔高三十米，一层一层的汉白玉砖垒叠而起。
苍霜站在塔楼最高处，星躔在月光照射下无比璀璨辉煌，这座星躔虽不如鹊山的大，却比鹊山星躔细密地多，一颗星仅有砂砾大小，没有十足的定力也看不清楚这密如沙海的星躔。
“你不怕上天刑台？竟然敢自投罗网？”苍霜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出了诧异，她更诧异的自然是玄章回来得毫无痕迹，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玄章摘下兜帽，面容渐至中年的模样，依旧棱角分明，如琢如磨，站在楼梯最高一格台阶，淡定地说：“如果我是禺疆城的主人，试问谁敢将我架上天刑台？”
“ 放肆！”苍霜突然语气凌厉万分。
她当然不会准许任何人动摇玄陆的封王之位。
“我杀了孔雀夫人，”玄章抬眸，恢复了本来面目的他，同样有一双和母亲相似的淡金色瞳孔，一如他斗篷上的花纹与缝边的颜色，他走近两步，带着些许威胁的口吻道：“我想，已经没有人能阻拦我。”
“你想干什么？！”苍霜站在星躔下，整张脸被星躔的光芒映得无比清晰，她的恐惧也呈现在脸上。孔雀夫人是谁，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一个连亲生母亲都敢杀的人，还有谁不敢杀。更何况，玄朝的法力不在玄熙之下。
玄章伸出一只手，面带微笑，说：“《傩厌书》”
“我没有！这书早已失传了！”苍霜脱口而出，恰恰是这脱口而出将她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抖落而出。
玄章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生死书，随便翻开其中一页，说：“你应该知道，我有生死书，掌握着你的生死，我要你死，你不得不死。你当然可以不说《傩厌书》的下落，那玄陆的王位能否坐得稳，也就看我是否有这份慈悲心。”
“《傩厌书》已经失传了！”苍霜愤恨地强调。
“父王的三个儿子，都生得眉清目秀，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吗？孔雀夫人生来美貌，睿王做过什么？我与大哥是这般，父王与孔雀夫人做过什么？偏偏，玄墨那张脸，也颇有苍氏丰采，虽然用面具遮住了半边脸，说不准就见了天日。”玄章步步紧逼，“要说上天刑台，我定然会拉着兄弟母后一起。只是玄墨，可能不姓玄，当姓苍。”他知道苍霜不会轻易松口，但父辈的恩怨恰恰就是最好的突破口。玄武四姓，神脉皆以亡灵之力为用，玄氏擅长寒冰与卜卦，宁氏擅长寒冰与惑心，苍氏擅长沙尘与溯世，白氏擅长沙尘与献祭，玄氏与宁氏本是同是水龟族，白氏与苍氏是龟蛇族，部族之间通婚常常会继承父母双方的能力。玄墨竟然只会用沙尘，身份几何早已不言而喻。
苍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玄章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捅到她心里去。
“母后，看在我还尊称你一声母后，不如痛快说了，免得大动干戈。我虽灵力少有损失，但你与玄陆具不是我的对手，做我的敌人没有好处，不如站在我这边，交出《傩厌书》，我保皇弟的王位安坐如山。”玄章倒是很有耐心地周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恰在此刻，塔下鬼火次第环绕，在禺疆城除了婚丧嫁娶之外常年不见明火，都是采摘一种叫鬼火花的花穗，此花日日盛开，花穗能发出幽幽荧光，照亮三尺之地，个别巨大的花穗照亮一丈地不在话下。
“给我抓住那个叛徒！”玄陆的声音自塔底传来。
玄章从容撕下一页生死书，孔雀夫人魂魄跃然纸上，疾呼：“住手！”
“阿朝姐姐！”苍霜大惊失色，动容不已，转而对塔下众人喊道：“陛下，勿轻举妄动！”
玄陆焦急地望着塔顶，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苍霜瞪了一眼玄章。
玄章坦然地回答：“母亲将逝，我免去她魂魄离散之苦，有何不可？”
一条条泛着幽光的藤蔓顺着塔楼向上生长，片刻间壁宿塔被藤蔓牢牢缠住，郁郁葱葱宛如一尊碧色玉塔，藤蔓长到塔顶的时候，玄章一挥斗篷，千万支冰剑砍向藤蔓，藤叶大片大片掉落，眼见就将藤蔓逼退了下去，一时间塔顶冰潮涌动，寒气纷飞。
孔雀夫人见到苍霜，亦是百感交集，摸约两百年未见，虽形同陌路，却仍有儿时的亲近感：“霜霜，好久不见。”
“是啊，阿朝姐姐，好久不见。甫一相见，你我阴阳相隔，你儿与我儿便要你死我活。”苍霜甚为无奈，她不是轻易屈服认命的女人。
“我无心听你们叙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傩厌书》，否则。”玄章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苍霜已经足够领会他的意思，反正生死书在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还是贴在玄陆的额头上都没有分别，他不在乎禺疆城是否会因此掀起王位内斗，他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孔雀夫人转而规劝了玄章一句：“灵均，《傩厌书》失传数千年，它只是个传说。”
玄章捻动食指，夹着一页生死书，要朝塔下玄陆扔去。
苍霜惊慌失措地喊道：“《傩厌书》有两本，上卷《天傩文》被琉璃沙城城主的夫人窃走，流落不知何处，下卷《厌胜术》在白沙城内。”
那一页飞出去的生死书，轻轻飘了个旋儿，飞回到玄章手中。
孔雀夫人定定看他一眼，这样的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白瑾的夫人，哪一位夫人？宁苏？”玄章追问下去。
“是。”苍霜咬牙切齿地回答。
灵均合上生死书，孔雀夫人的魂魄消失于书中，他戴上兜帽，施施然下楼，在楼梯上踩下的每一步脚步声都久久地在壁宿塔中回响。 玄章走出壁宿塔，迎面与玄陆面对面，玄陆自不肯让路，灵均捻动咒语，瞬间消失在他们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