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七日寅时，明冲郡栖霞县郊外河滩上。
奔流的江水冰凉刺骨，清澈见底，能轻易看到江水深处招摇的水草，还有春天时交尾的鲫鱼。龙嫣想起雨帘公主念叨过的老话，劝君不吃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劝君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沈砚韬失魂落魄地跪在江岸上，楚天遥和朱鸾都在岸上躺着，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朱鸾耗竭了太多灵力，飞到这里时一头栽下，楚天遥呛了一肚子水正在昏迷中，紧紧握着获麟戟不撒手。
这里离鹊山有三百里之遥，暂且等他们苏醒，只是权宜之计。
龙嫣钻入江中抓了条不起眼的鲫鱼，在鱼背上割开了一道口子，撒上了龙涎香粉末，然后丢回水中。鲤鱼在这一带游曳，将龙涎香的味道在水中播散开来，会吸引青龙家的青鲤，只要有一条青鲤感觉到味道找到这里，就可以向沈如皋传递讯息。
“你干什么！”龙嫣从水中站起来，看到沈砚韬拿着她放在岸边的风雪剑，刚刚拔出半截，她立刻冲过去夺过佩剑，然后回到水中连刺几条鲤鱼、鲢鱼抛上岸。
沈砚韬绝望地倒在水中，江水刚刚漫过他的头，在水中他的胸膛依然一起一伏。
“你躺在这里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龙嫣肩头的伤沾水后痛得很厉害，她甩下这句话走回到岸边。
“我不应该一意孤行！让五千人，都死在鹊山！”沈砚韬懊悔地从水里坐起来，焦躁地说。
“五千人？死在你手里的何止五千人，金陵江上飘着的尸体，不都是因我们而死。你现在来说这个，有何意义？”龙嫣没有安慰他，说的反而极为冷峻。
楚天遥听到他们争执醒了过来，哑着嗓子说道：“金陵江……我们害死了多少人？”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人都死了，我们想想怎么找到沈统领。没杀死朱奕，我们山下的仗还在打！”龙嫣把风雪剑系回到自己的腰间，坐在火堆前烤火，湿淋淋的衣服透出了她肌肤间散逸的寒气，可她不觉得冷。
沈砚韬跪在水中哭泣，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
楚天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杀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死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参与到如此浩大的杀戮中，为一个青龙族复国的梦，父亲若在世非得气得七窍生烟用家法把自己狠狠收拾一顿。
朱鸾咳嗽了几声，吐了几口水，浑身酸痛头晕目眩，想要坐起来都做不到，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不清楚，大概在朔阳郡或者明冲郡。”龙嫣回答。
朱鸾长长呼出一口气，松懈了一些，手腕上的疼痛提醒着她不久前做过的事，她勉强看了一眼，被青色布条包住了伤口，但依稀能看见渗出的血迹。朱鸾觉得自己从未这么虚弱过，就连东陵玉都显得有些黯淡。
“小鸾，谢谢你。”楚天遥感激地说。
朱鸾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苦笑，本应该四十二岁风华绝代的她，现在还只是个金钗之年的少女，救楚天遥等人离开是当时能想到最好的办法。青龙是敌人，麒麟也是，可是这几个人无论生死都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还不如陪在他们身边，若他们再要与君泽对抗，自己可以拦在最前面。至于哥哥与杨将军，她笃定了两个人结多深的梁子都不会伤害对方，只要自己活着，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为什么会救我们？”龙嫣问。
“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小鸾虚弱地说着。
龙嫣听到这句话，摇头无奈地安慰道：“生在帝王家，不就是这样。我烤点鱼，吃了暖暖身子好得快。”抽出风雪剑，将抓来的鲤鱼、鲢鱼剖开，掏干净内脏，插着树枝放在火上烤，鱼皮的焦香味散发出来，让折腾了一天一夜没吃点东西的楚天遥开始肚子咕咕叫。
“谢谢龙嫣姐姐。”小鸾礼貌地说。
“要不让沈大哥也上来吧，江水那么冷，跪在水里会着凉的。”楚天遥征求龙嫣的意见。
龙嫣看都没看沈砚韬一眼，说：“由他去，现在不好受。过些天就好了，不用管他！”她太了解沈砚韬的脾气，向来心高气傲，他根本不是怜悯人命，而是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脚步踩断了松脆的树枝，龙嫣警觉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林，她放下手中的活，握着风雪剑小心翼翼朝着树林方向走过去，并不时回头看着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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