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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躔台外的甘棠花落尽，枝头上结着一颗颗浅绿色的小果子，果子与树叶相互掩映，莫辨彼此。玄章走到树下，像往常一样俯视着肃羽城，被炸毁的三神殿那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凤麓山山顶融雪汇聚成瀑布飞流直下，隔了那么远轰鸣声依稀可听见一二。四座城门残破不堪，天工师们正指挥着工匠和徭役们重修城门。朱衣卫们飞来飞去，在皇宫内外巡逻，如今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他清冷俊秀的脸上，稍微有了几分血色，雪白色的长发在树下被风微微吹拂，像肃羽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白色送魂幡。
朝堂里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次次，掠过残砖破瓦，散入城中每一个角落。
今日种种，会誊入史书哪一卷？
想得越多，越让人伤神，灵均不是这样的人。
朝阳东升，他走下山道，去往飞霜殿，这条路一辈子走了太多次，从少年时第一次相见的心悸，到如今生死无悔。这一生，他没有妻女，孑然一身，守着星躔台，无法回头的事情很多，只有走下去，走到生命的尽头。
怕失去的人，终究更怕寂寞。
灵均走进空旷的飞霜殿，门口守卫的侍从向他行礼，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守在门口。
两年，时过境未迁，他站在自己当年倒下的地方，曾是血泊的地方，早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了一副躯体，一样的面孔，一样的魂魄，依然是那个要与他共御天下的灵均。
“何人在朕寝殿中？”朱奕一进门，便警惕地问。
玄章骤然回神，转过头去。
“大巫祝？找朕所为何事？”朱奕有些意外。
他正要行礼时，被朱奕给拦住，朱奕催促道：“有事快些说，朕歇息片刻后，要去见鹤凌侯他们。”
“臣……”玄章一张嘴，千回百转想了几万遍的事，突然噎在喉头，有点说不出来。他抬头望着朱奕双眼垂下的眼袋，这些天连日操劳，本是风华正茂的帝君憔悴不堪。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朱奕扬手指了指他的鬓发。
玄章摇摇头，颇为平静地说：“臣使用溯世术，去探知当年麒麟灭族的真相。”灵均依然刻意隐去了代价，上一次死后夺舍已经耗竭了他大部分灵力，而这一次，他赌上了自己的母亲。是他将孔雀夫人的魂魄封印入生死书中，以她为桥梁，汲取生死书强大的灵力，得以回溯到三千多年前，天狼屠崖的那段岁月。
朱奕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了两年前那天夜里，那个为了占得天机死在他怀里的玄灵均。
“身体可还好？”朱奕放下了刚才的急促，问。
“无妨。”玄章平静地回答。
可为他死一次，再死几次，又何妨？
“陛下，臣须告假一段日子，返回禺疆城，处理家事。”玄章双手作揖，双目低垂，不看帝君。
他一生都待在鹊山，说要离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多久？”朱奕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差别，只是下意识就问出这句话。
“短则半个月，长则……回不来。”“短则”五个字出口，玄章声有些许颤抖，最终扛不过自己的心，还是说了实话。
朱奕冷冷地说：“不允，你身为君泽朝的大巫祝，应该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像你的弟弟一样，要死只能死在这座山上。”
“陛下……”灵均此刻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对他说实话，他抬头望着开始苍老的朱奕，竟有不舍。
自诩看穿了生死恩怨，他居然会说不下去谎。
这些年，到底是什么烙印在他心里，是跪地效忠的誓言？是星躔台上的期许？是同为弃儿的孤寂？还是，他们绑死在一起的人生？
都说不清了。
他逆的天命，若真需他用命去偿，他非去不可。
“你们玄武族，每一代长子到肃羽城为大巫祝，替朕执掌三神教，乃是代代相传，决不可偏废。朕念你履职不久，今天之事便不追究，回乡告假不要再提。”朱奕拂袖，不悦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