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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如天神拿着一把上好的小刀试探地划开天际，片刻璀璨又归于平静，月色也要在这刀光前黯然，乌云遮住的点点星辰，连争辉的资格都没有。彻夜不眠的人们，纷纷议论着这点往日不放在眼里的异常，惶恐像瘟疫在肃羽城蔓延，谁也没有安全感，大家纷纷朝着三神殿的方向虔诚祈祷。
神不会抛弃他们。
三神殿内永明池边，些许驼背的老人把一桶灯油草籽熬出来的灯油吃力地倒进去，透明澄黄的油液汩汩流着，火焰渐渐变旺盛，殿外的喧闹声即便被高大的铁门阻隔依然不时传来。黎明之后，这里会像往常一样，挤满虔诚的信徒，泪流满面诉说着生活的不如意，希望三神降临神迹满足他们的愿望。
一个玄武人如果显出老态，已经里死亡不远了。
苍琉辉站在座位前的蒲团边，凝望着老人每一个动作。他倒完灯油，将长明灯中的灯芯草仔仔细细换了一遍，拿着抹布将供奉香火的案台擦干净。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修行居者，黑色的长衫罩袍垂落地面，窄窄的袖子方便他干活。
“三神殿每日卯时开放，阁下来早了。”老人将神像下的五族神兽擦拭干净，拎着水桶从侧面走过时说。
“来拜见父上，何时都不早。”苍琉辉双手交叠鞠躬，行了玄武族的拜礼，但没有放下兜帽。
老人就当没听到，从侧门走了出去。
苍琉辉眼中难掩失落，父亲终究是不肯原谅他。
细如泥沙的种子从苍琉辉手中洒出来，随着他掌中红色的雪粒吹灭了永明池内的火焰，长明灯无一幸免。黑暗中的种子飞速抽出绿茎，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一朵幽楹花，就像一只眼睛，瞪着空旷的神殿。
“既如此，当初何必要向我通风报信！让玄章杀了我不是更好！”他最终还是追出去，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朝着老人的背影问。
苍琊迟钝地停下脚步，转身道：“我救你，因你是我儿子。”后面的话，他不愿多说，继续拎着水桶朝走廊深处走去，脚步声回荡在高而宽阔的廊道里。
廊道尽头的门打开，凛冽山风如猛兽般扑进走廊中，将苍琉辉的藏青色巫袍吹起，兜帽也被吹下去，露出了他陌生的面孔，一双青龙人才有的蓝色眼睛，眉间额点在烛光昏暗的走廊里并不显眼。他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的门，苍琉辉最终还是一步步走过去。
“七月流火，夜焚蓬莱……父上，您不是说七月流火是天气转凉要入秋的意思，为什么会夜焚蓬莱？”
“七月流火，盛极而衰。在蓬莱之前，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时代走到尽头，盘古、女娲、伏羲三位天神来到蓬莱，创造了五族，才有了我们。那不是烧毁了蓬莱，而是燎原之火，是希望的火……”
“父上，这跟《蓬莱本纪》里写的注释不一样。”
“一件相同的事每个人心里有不同的理解，你觉得哪个是对的，就相信哪个。”
“哦，是这样啊！那我相信父上！”
百年前的话犹言在耳，苍琉辉完全理解父亲的决定。狂风将他吹的睁不开眼，父亲站在盘山道边的巨石上，苍老的躯体宛如巍然不动的石块，比起鹊山太渺小，又如磐石般不改初心。苍琉辉来到巨石上，打算向父亲作别。
“琉辉，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吗？”苍琊看着山下皑皑白雪，这里发生的每个变化都看在眼里。他依然做着每天都在做的事，贵为鹊山星躔台大侍徒之首，他掌管着三神殿，完全可以坐在高高的阁楼里，差遣居者、信徒去做这些苦力活，然而他百年如一日都在寅时下一刻起来，亲自添油换灯芯擦洗神台。
凤麓山下积雪未融，将鹊山顶上流下去的冰雪融水堵塞，形成了半边堰塞湖，而凰岳山原本汇入金陵江的水，则从山脚下冲向朔阳平原。滋扰庚辛门的青龙还在闹事，这一切都拜苍琉辉煽动，苍琊心里完全清楚，他为何要如此，苍琊也明白。
“是！”他的回答很坚定。
“仇人多半旧相识，这些风起云涌朝争暮斗，几千年都没什么不同。”苍琊半瞑目，似是教诲：“你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不要寄希望谁原谅，你是你，我是我，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卯时的钟声响彻肃羽城，离日出还有四刻钟。
那些进不了城的流浪汉、乞丐涌入三神殿内，漆黑中那些绝美的花朵吸引了他们的视线，更多血液溅在神殿内。铁锈般的腥甜味在空中飘荡，等苍琊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父上，有劳你把这件事告诉大巫祝。幽楹花开的地方，没人能阻止死亡。”苍琉辉戴上兜帽离开。
苍琊不得不亲手锁上三神殿，只要打开这扇门，幽楹花就是无人可挡的嗜血魔鬼，会将每一个活人吸成一滩肉泥。唯有冰井大祭司可以降服这些原本长在冰井附近的花，传说是冥灵古神的仆从所化，誓死保护先祖。除了求助玄章，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玄章不来，这座象征神权的三神殿就要永久封禁，无疑是给沉悲宗莫大打击。
天边熹微，不安的夜，迎来更喧闹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