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十六日晚酉时上二刻，鹊山肃羽城。
朱奕右手掌心里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横贯掌面，仍然缠着纱布，由获麟戟的侧刃造成。将来痊愈后，掌心上会留下这个疤痕，覆盖掉曾经的断掌掌线。在朱雀有这么句话，男儿断掌千斤两，女子断掌过房养。都说断掌的男人将会大有成就，唯有流云夫人不屑一顾，朱葳也是断掌。
听到朱葳兵临城下的消息，朱奕丝毫没有意外。两千还是五千乌合之众的数字在他耳朵里听来都一样，迟早有一天要兵戎相见，只是他杀还是杨定邦杀的区别。
宫里早就断了粮，朱衣卫的军库中剩余粮饷留给这些前线将士，朱奕下过圣旨，宫中除了兰妃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准动朱衣卫的粮饷。宫人、侍从、大臣们纷纷去打宫中花草树木的主意，太医院的太医们负责去辨认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就连耗子、麻雀都不放过，即便这样也还是有人饿死。
齐松凛这些文臣们守在殿外，朱奕坐在天銮殿的凤凰王座上仔细擦拭着惊羽刀。他知道不少臣子身上还藏着短刀，不知道是打算宁死不屈，还是在朱葳冲进来后先把自己杀了当投名状纳了。每天让人头昏脑涨的国政，此刻就剩下赤裸裸的刀剑厮杀。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几声“簌簌”声果断清脆。
“朱奕，你给我出来！”外面的声音是朱葳。
许廉徵胆战心惊地抱怨：“怎么这么快，外面都没动静怎么就冲进来了！”
朱奕从王座上站起来，将惊羽刀插回刀鞘中，镇定自若地走下陛阶，穿过神色凝重的群臣，走到大殿门口，在明月清辉下望着殿前广场上凭空冒出来一大堆人，朱葳站在正前方，他身边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孔雀台暗客出手，不让他们更进一步。朱奕远远打量着自己的兄长，二十七年未见，反而显得自己比他还要沧桑的样子，当朱奕看到他身后那群流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就算是破铜烂铁拉起来的队伍，他也要带着上鹊山谋此一反。
“雁翎王，见朕不跪下行个礼么？”朱奕解下惊羽刀，双手负立于刀柄之上，带着一丝蔑视的语气道。
朱葳穿着名贵的九宫茧丝绸骑装，戴着一块黑色护胸皮甲，双手都扎着牛皮护腕，看起来颇有儒将风采。比起朱奕一身红黑便服，倒是朱葳更像个帝君样子。
“朱奕，你跪下投降，哥哥饶你不死！我今日来，是替母后向你讨笔血债！”朱葳手里拿着一根红缨枪，指着朱奕大喊。
“血债……呵呵？”朱奕长眉挑起，玩味地冷笑。
这天下，还有人有资格跟他讨血债？
“你以为你弑母的事情永远没人知道？还有小鸾的失踪！叫天下人看看，坐在凤凰王座上的帝君是个什么货色？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朱葳气急败坏地骂道，这是他想了好多天要骂出来的话。
他身后那些人纷纷起哄，唾沫横飞地跟着骂，用上所有他们能用上的恶毒话语，要是语言能杀人，就恨不得现在能把朱奕千刀万剐。一片嗡嗡声，朱葳得意地盯着朱奕。
朱奕只觉得可笑，若是沈砚韬楚天遥这些孟章叛军，他还敬对方有胆有谋可堂堂正正一战！朱葳这个对手，简直是三神派来侮辱他的。
“陛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先关上殿门躲躲，我们从镜城逃走！”许廉徵站在朱奕背后，小声地建议道。
朱奕微微侧过头，正眼都不想瞧许廉徵一眼，说：“朕与雁翎王具是在这里长大， 宫里要插翅飞进来难，要从镜城离开，朕知道的路雁翎王都知道，你打算怎么逃？”他这一问，可把许廉徵噎着了，大家也就清楚，朱葳其实就是从镜城密道里跑进来的。
外面安静下来，朱葳又喊了一句：“朱奕，你不投降我就杀了宫里所有人！”
“我投降了，你照样杀！”朱奕的声音不大不小，只够朱葳听个大概。
他莫名被激怒，下令道“冲，谁拿下朱奕首级册封侯爵！”
流寇们跟毫无章法地一哄而上，魏管事着急地打算要关门，朱奕却拦住了他，坦坦荡荡地站在门正中央，看着那帮拿着锄头、镰刀的人朝他跑来，他们壮胆的杀喊声铺天盖地。臣子们有的惊慌地脚下打抖，有的已经在天銮殿里找地方想躲着，只有齐松凛一个老人鬓发斑白握着手中短刀站在朱奕背后，他走过去后，丛戎和俞思远也走了过去。
“陛下，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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