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鹿很震惊。
虽然真瞳瞳以前就不喜欢朱天意,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且绝对不会用“婊子”这种词形容她。
“瞳瞳,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真瞳瞳反问真鹿,“就是她的出现,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现在学校也没了,又开始打仗。喂,现在是和平年代啊,打什么仗?”
真鹿愣了一会儿,说:“这些不能怪老大,我们一直都是身不由己的啊,战争总是会起来的,区别只不过是我们作为旁观者,还是参与者。”
“哥,你还真把自己当自己人了?我们只不过是高中生而已,我们该做的事情是高考。现在别说考试了,连学校也没了。如果不是朱天意把那群神经病引进学校里来,学校怎么会没有?而且我们有自己的国家,黄昏回廊算个什么东西?他们想打仗让他们自己打去,关我们屁事?”
“这怎么能不关我们的事?别的不说,刘泽灵可是龙,这是关于他的战争,他也跟你没关系吗?”
“是啊,跟他有关系,所以他现在被公孙无忌这个神经病关在日本。”
“关在日本?”真鹿一时间茫然,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是被做了人质。
瞳瞳现在是公孙无忌和伊丽莎白博弈的重要筹码,必须时刻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他把瞳瞳放在根源之岛这么遥远的地方,他自己当然得手握一点东西——刘泽灵就是他最后一张底牌。
“他……被当做人质了?”
“这是他的战争,跟我没关系。”真瞳瞳冷冷地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管,反正无论怎么样,我能让这里的人听我的,至少表现上听我的。如果能在这儿养老,那也不错。”
“瞳瞳,你想什么呢?如果战争输了的话,这里的安宁又能保持多久?”
“有一天算一天咯……”
“瞳瞳,你不能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样?喂,现在在打仗呢,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了,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们不一定会死,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就可以看到……”真鹿想跟真瞳瞳描述战后的美好世界,却看到她的眼中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瞳瞳,你怎么了……”
“我只是个学生而已,我只是想着,终于要上高中了,可以跟你一个学校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学校突然就没有了。我们变成了黄昏回廊的人。然后你和天天姐莫名其妙地被哄骗去英国,你们差点死在那里知不知道?但好死不死,你们还是回来了。但回来之后呢?你跟行尸走肉一样,没过多久,你又去了英国。谁都认为你会死在那儿。我每天告诉自己,你们会活着回来,你们会活着回来,但有个鸡毛用!你告诉我,有个鸡毛用!”
面对真瞳瞳的质问,真鹿一时语塞。那段时间他满脑子只有朱天意,确实没仔细想过,如果他死了,瞳瞳怎么办?而她每天绝望的自我暗示,根本不能让内心安宁。每个人都会在无常人生的灾难面前告诉自己,没关系,会挺过去的,会挺过去的,雨过天晴后,会有彩虹。但无论这么对自己说多少遍,你还是睡不着。
因为你知道,很大的可能,不会好起来的。
所以得灾难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过去。
你不会变得更聪明,疾病不会好起来,而哥哥,会死。
“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在上海,一个陪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也没有。”真瞳瞳努力想要收住眼泪,但泪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淌。她凝视着真鹿,“也不能说没有,至少叶琳经常来找我,公孙无忌也会来找我。我知道他们找我干什么,他们想要我身体里的东西。只要能拿到那个东西,我是死是活都没关系。不只是他们,鲁道夫,伊丽莎白,都想要我身体里的东西。我就像一块肉。想起一个成语,叫群雄逐鹿,这个词什么意思?就是一群狗熊,追着一头鹿,想要把她宰了。我就是那头鹿,我无论在哪里,都会被人宰了。现在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我,只是为了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这样就更好吃了。”
“瞳瞳,你不是鹿,你看我的名字,我才是鹿……”
“哥,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我以前读小说,看到皇帝被俘虏,被囚禁起来,我想那是多么屈辱的事情。我读李煜的故事,他国破家亡,他最爱的小周后被宋太宗强暴。我想象不到这是多么屈辱的事。李煜肯定睡不着,他肯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哥,你看他写的词,哀绝痛绝。我现在也被囚禁着,跟他很像对不对?我的小周后是谁?是刘泽灵,是你,是天天姐。刘泽灵变成了人质,其实天天姐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才不会帮公孙无忌打什么狗屁仗。还有你,我的哥哥,你是心甘情愿成为他们的一份子的。对于我来说,够屈辱了吧,够哀够痛了吧,但是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真鹿沉默着,摇摇头。
“我怕,我在害怕。”海风涌起,把真瞳瞳的长裙吹得飞扬,裙子仿佛也变成了风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夜晚被风包裹着,她也忍不住瑟瑟颤抖,“哥,我怕,我每天都在害怕会不会突然就死了。我站着也害怕,坐着也害怕,躲在房间里也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保护不了我,他们都会消失。我小时候读爱伦坡的《红死病的假面具》,普罗斯佩罗亲王为了抵抗红死病,躲进城堡,筑起高墙,在铜墙铁壁中寻欢作乐,骄奢淫逸。但最终他还是死了,死神还是找上了他。当时所有人都跟我说这是一篇多么多么恐怖的小说,但我丝毫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无聊。无聊啊,真是无聊,为什么这么无聊的故事名气这么大。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它的恐怖了,它太恐怖,恐怖得让我夜夜睡不着觉。哥,我好想回到认为这个故事无聊的年岁,但我回不去了。我只能一直生活在恐怖中。城堡挡不住死亡,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死亡。哥哥,我无论躲到什么地方,我都逃不过去的。哥哥,你知道吗,我好害怕。”
真鹿知道吗?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瞳瞳内心的害怕,但他自己也很怕。怕会死掉,怕再也不能和朱天意,和瞳瞳,和卫天天,和等等等等的人说话了。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分享同一份恐惧。
真鹿默默上前,把真瞳瞳搂紧怀里。她没有飞扬跋扈地抗拒,她把眼泪鼻涕全部抹在真鹿身上。
“瞳瞳,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因为我也好怕,怕得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也许城堡保护不了普罗……普罗什么什么斯亲王,但我会保护你。从小到大不一直都是我在保护你吗?”
真瞳瞳扑在真鹿怀里,眼泪让她的话含糊不清,但她还是狠狠地说:“小时候被欺负的人一直都是你。”
一缕火光突然升空,在天幕下炸开,变成盛放的流光。越来越多的星火蹿上天空,像从海上跳起来,扑向漫天星河的闪着鳞光的鱼。
真瞳瞳倒在真鹿怀里,一边哭,一边骂他没用。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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