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转过头，看着地上的大叔，低声说：“你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不过过会儿就说不定了，咳……”大叔咳出一口血，吐在地上，但由于他是趴着的，差点吐自己脸上了，“倒是你，可别比我先死了。”
凯瑟琳皱了皱眉头：“朝歌的人不会对我动手，我不会比你先死。”
大叔喘着粗气，但嘴角却带着笑容，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要是这个时候给他一支烟，他还能舒畅地抽上两口呢：“对，你的身体是不会死，但呵呵呵呵，你坐在这儿，明明看到了这种事情还坐在这儿，我说你啊，虽生犹死。”
玛丽看到大叔竟然还能爬起来，有点意外：“大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柜台坐着，这个动作好像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让他喘个不停，血一口一口地往外咳。玛丽想要关心他，想到他可能是坏人，立刻收起了的话。
大叔摆摆手说：“你真的想知道我跟你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卡瑟琳说：“别胡言乱语。”
玛丽却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好，那我就告诉你。”大叔目光在凯瑟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滑向玛丽，“姑娘，叔叔问你，如果一个房子着火了，但还有人在里面，你就在附近。那个人可能被烧死，如果你去救有可能能够救他，但也有可能被烧死，你救还是不救。”
玛丽脱口而出：“当然救！”
大叔说：“有可能会死哦。”
玛丽说：“那也要救，如果因为害怕死掉就不去救，那跟死了有什么普别？如果我变成那样的人，我宁愿死了。”
大叔说：“好，那如果会被烧死的是坏人，你救不救。”
“这个……”玛丽犹豫了，如果是坏人，那他就不值得救，救了还有可能会出来害人。但是即便是坏人他也有坏的程度之分，有的坏人罪不至死，有的却死有余辜，这些不能一概而论的。所以是要救的，“要救！要救！”
大叔点点头：“坏人也要救是吗？为什么？”
玛丽说：“要先把他救出来，再给他定罪。”
大叔说：“所以救他是为了给他一个公平是吗？”
玛丽说：“对！”
大叔说：“但是救他你自己可能会死。为了给一个坏人公平，你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你死了，你姐姐会很伤心的，那对爱你的姐姐公平吗？”
玛丽一愣，抬头望向凯瑟琳，凯瑟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总是这样，担心着这个担心着那个。玛丽能够想象到一旦她死了，凯瑟琳将会多么伤心欲绝，想到这儿，玛丽的眼泪竟然忍不住滚落下来。
凯瑟琳见了，连忙一边擦眼泪一边急切地说：“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玛丽含着热泪说：“姐，我不想你难过！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你不要难过！我会活很长很长时间，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的，所以你不要难过。”
卡瑟琳哭笑不得：“我知道我知道，玛丽不会死的，所以你也别哭了。”
玛丽点点头：“不哭了。”
大叔没想到这小丫头情景带入这么厉害，也惊了一把，缓了一口气继续问：“所以你还要救吗？”
“这个……”玛丽止住哭了，但对这个问题还是犹豫。
大叔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于是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那如果其实那个人并不是坏人，只是其他人都说他是坏人，那你救不救？”
玛丽疑惑地说：“如果他不是坏人，那其他人为什么要说他是坏人呢？”
大叔说：“原因有很多啊，假如他捡到了一块宝石，其他人很羡慕他，也都想要，但是直接抢肯定不行，那就只能说他是坏人，抢坏人的东西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玛丽沉默了一会儿，忽的抬起头：“救，既然不是坏人，那当然要救。”
大叔说：“可是其他人都说他是坏人，而且还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救了他，大家都会指责你是坏人的同党，会说你也是坏人，即便这样也要救吗？”
玛丽坚定地点点头：“要救！一定要救！”
大叔笑了，说：“真乖。”
大叔抬起头，重新凝视着凯瑟琳：“妹妹教育得不错，但你不打算以身作则吗？”
凯瑟琳说：“我要是以身作则了，我就和你一样了，会死在这儿，没人替你收尸。”
大叔哈哈大笑：“谁说的，我要是死了，不是还有你会替我收尸的吗？”
凯瑟琳说：“你说什么？”
大叔双手撑着柜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努力往前走了一步，整个身体剧烈晃动起来，像摇摇欲坠的承重柱。
凯瑟琳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大叔仿佛笑一下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但他还是肆无忌惮地笑了：“不是你妹妹说的吗？要救，一定要救。做大叔的，有时候也得听听年轻人的建议，才能不过时啊！”
凯瑟琳说：“你会死的！”
大叔的口中流淌出一连串龙语，一条棕色的斗篷“哗啦啦——”地从他身后翻涌出来，生命如长风，凯瑟琳像看到了这个大叔的生命变成了这条毯子，正在张狂地猎猎捕风。大叔晃动着、但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大叔对凯瑟琳说：“去过中国吗？”
凯瑟琳一愣：“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话干什么？”
“中国有一部电影叫《红高粱》，它的主题曲我很喜欢，叫《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大叔迈着大步，往前走，声音嘶哑却欢快地唱了起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大叔砰地一声推开了酒馆的门，但他的歌声却依然嘹亮地飘进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凯瑟琳魔怔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后面看着大叔走出去，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翻涌不息的棕色斗篷。大叔刚到外面，就听到有人说“怎么又出来了？不是死了吗？”
大叔哈哈大笑：“叔叔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三道血痕染上了斗篷。
凯瑟琳不是没见过血，但却因为这三道血痕而一惊。她缓缓转过身，对玛丽说：“玛丽，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姐姐去去就来。”
玛丽说：“你去哪儿？”
凯瑟琳看着玛丽，耳边好像又想起了大叔的歌声，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凯瑟琳转过身，走向酒馆大门，说：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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