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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钦办公室西、北两面墙壁是书架，上面即有用于收藏的手抄古籍，也有他偷偷躲起来读的悬疑小说。为了不让人知道他还有这样奇怪的爱好，他把小说的封面全部换成了各种实用科学的标签。
办公室的东南面则是落地玻璃，贪婪地捕捉着阳光，让办公室的桌椅板凳都被冲刷得熠熠生光。
两面玻璃和两面书架全都向上收拢，近乎合成一个穹顶。在顶端，建筑师镶嵌了一块巨大的玻璃，用于采集头顶的天光。但树叶在上面堆积得太多，朱钦没工夫去打理，让这栋建筑增添了几分斑驳的感觉。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办公室，但此刻却一片肃杀。
公孙无忌、朱钦、叶琳、蒙田、王幼玄围坐在办公室的圆桌旁。向朝歌宣战后的第一战，黄昏回廊凯旋而归，朱钦却像要吃了公孙无忌一样。
可以理解，对于黄昏回廊来说，他们损失了一个巨大的战力，损失了一位可能的继承人。但取而代之的确实毁掉了朝歌最大的依仗——机工部。这是值得的。
但朱钦失去了女儿。
这不是天平上的砝码，拿到了重的就开心。
公孙无忌从桌子中央捡了一个肉松饼，一边咬了一口，一边说：“朱钦，如果没有天意，回来的人可能都不到一半，会有更多人死在那儿。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
朱钦冷冷地抬起头，看着这位年老却不色衰的龙王。从理智上思考，朱天意的战死并不完全是他的责任，战场之上，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而且朱天意这段时间变了很多，以前的她是一架精准天枰，天枰的一边防着一个砝码，另一边防着一个半，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轻的那一边推入深渊。
没有大义，没有情怀，只有冰冷的计算。
但现在她开始在意起其他东西了。
这种变化从夏天就开始出现，朱钦察觉到的时候，即欣喜，又不安。他曾经半开玩笑地对朱天意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别想着舍生取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叮嘱看起来并没有起到他该有的效果。
公孙无忌看着朱钦，对于他来说，这个男人就是个小孩，虽然看惯了悲欢离合，但也忍不住心疼，安慰道：“实在抱歉，朱钦。”
朱钦冷冷地说：“要是道歉有用，还要宫刑干什么？”
公孙无忌；“宫刑……”
“算了算了，”朱钦挥挥手，好像是要掸掉萦绕着他的悲痛，“我现在不想说这个，先把正事说完，然后你们全部滚蛋！”
朱钦平时都不怎么表露情绪，好像跟喜怒哀乐都绝缘得一样。但今天，漫长岁月构筑起来的理智堤坝终于被倾泻而来的情绪洪水给击溃了，他尽管克制，却还是让情绪外溢了。
叶琳看着自己的老搭档变成这样，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朱钦看了她一眼，说：“你男朋友会吃醋的。”
叶琳莞尔一笑：“担心什么，早就甩了。”
她换男朋友就跟换衣裳一样，每一季的新款上来，老款就该扔掉了。公孙无忌还曾经问她：这一季要不要考虑换上我啊。但叶琳嫌他太老了。
事实上，成熟也是一种魅力。
公孙无忌叹了口气：“好了好了，那我开始吧，战损已经统计出来了，比我们计划得好上不少，这和朱天意拦住了海姆达尔有很大关系。这场战争之后，朝歌肯定会集结兵力，对我们和假面会发动全面战争。圆桌和青不得不站队，你们觉得伊丽莎白和萨拉玛会怎么选择？”
王幼玄双臂抱在胸前。说起伊丽莎白，朱天意比他熟悉得多，毕竟曾多次短兵相接。但是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听到她的建议了。
“伊丽莎白也很想看到朝歌完蛋吧。”王幼玄说，“身为假面会的长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是要叛离，这意味着她不是一个会屈居他人之下的人。以前挡在上面的是假面会的王，现在就是朝歌。她想要让朝歌崩盘的心，可能不比我们要小。”
“小孩子想法。”面对王幼玄的说法，蒙田冷哼了一声，“伊丽莎白擅于钻营，她一路走来，规避风险，拉拢盟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对抗朝歌对她来说风险太大了，即便要站队，她也不可能站我们这边的。”
“但也不会站朝歌。”叶琳脑袋靠在椅背上，双腿架上桌面，“要是朝歌灭了我们，就真的一家独大了，没有了制约，以后谁也动不了它。小小的圆桌没有立锥之地。等朝歌灭了我们，一扭头就把圆桌和青给扫平了。”
王幼玄点点头：“伊丽莎白可能会想坐山观虎斗，但亚瑟是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伊丽莎白想让朝歌完蛋。”朱钦慢慢抬起头，“但她没有把握，所以她要给自己留后路，一旦我们这边全灭了，她不想给我们陪葬。所以明面上她是不会帮我们的。”
公孙无忌说：“那她会怎么做？”
“我也不确定，可能会和朝歌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但在暗中给我们支援。我们能赢最好，如果输了，她就用《互不侵犯条约》牵制朝歌，以求自保。那时候的朝歌刚打完我们，即便赢了也元气大损，面对条约，可能真的会放过圆桌几年。而这几年黄昏回廊和假面会刚刚毁灭，正是跑马圈地的时间，伊丽莎白用这几年的时间屯兵造剑，飞快长大，说不定真的能够成长为独自面对朝歌的怪物。当然，无论她怎么成长，最多也只是自保有余。想要反扑朝歌，那是不可能的。在那个世界里，已经不会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朝歌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不错。”叶琳说，“伊丽莎白是个危险的人，她现在和青结盟。萨拉玛统御的帝国虽然更加年轻，但却有青蜂这样的灭世层面的战士。青蜂和伊丽莎白，她们不再是可以忽略的一股力量。只要不捣乱就是好事。”
“是啊。”公孙无忌点点头，但眉头却舒展不开，“只要不捣乱就是好事。”
但千年时光里，他也见过像伊丽莎白这样惊才绝艳的人，这样的人，你让她不捣乱，她能忍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