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水与其父刘手XX

XX

本想沿着你想象的线路一直朝南走,但因为遇见了梅子,而且在医院里耽搁了几天,所以你不得不改变计划,其实你也并没什么计划,这一点就像你以前的图纸,虽然经过多少次的反复研究设计出来,但它只是落在纸上的数据,具体到施工上,还需要做进一步的修订、修改,直到完全建筑成功,而现在所谓的成功就是你向前迈出的每一步。说起来在途中遇见梅子也是你没想过的,在你的记忆里除了儿子一水,你很少喜欢过别的孩子,你对孩子的恐惧应该追溯到在和衣梅上大学的最后一年,就像你从没想过和衣梅厮守时,会让她怀孕一样,那时衣梅的反应很明显,你在慌乱中找了几家诊所,才了解到怀孕时的反应。

那一年出奇得冷,下了几天的雪,地上很厚,不能骑自行车,我便踏着积雪,去找诊所,路上的行人很少,我只能沿着街面的店铺问,在一个胡同口突然发现一个,但见里面还有病人,大夫正在给他听诊,于是你在诊所里故作找人似的转了一圈,又溜了出来。直到找到另外一家,一个年轻一点的大夫接待了你。你知道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即便找到更多的诊所,也不会得到任何关于怀孕的信息。于是你直接告诉大夫,女友可能怀孕了。大夫问了问例假和身体的反应,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他。大夫像知道你的心思似的耐心给你讲关于怀孕时的反应。听了他的解释,你断定衣梅真的怀孕了。问题解决了,可回来的路上并不轻松,你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孩子的突然到来给你和衣梅没有带来任何惊喜,却完全打乱了你们的生活,原先的卿卿我我变得越来越凝重,你也只能一次次地听衣梅对你发牢骚,即使这样,你和她还是最终做出了选择,你通过同学找到医院的产科大夫,在一个宁静的晚上,你把她领上手术台,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等大夫再次把你叫过去时,递给你一包用塑料袋装的东西,大夫让你把它扔进垃圾箱里,你知道里面装着的就是你和衣梅的孩子。多年以后,你依然记得那时的感觉,它就在你手里,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虽然你们离得那么近,但你和它却分隔在两岸,从手术室到垃圾箱几十米的距离,你像走了几个世纪,那种罪恶感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你心里,直到现在你都觉得难以逃离,尤其当你听到坐在路旁休息的人小声嘀咕那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你虽不敢转头去看他们,但你能感觉到他们灼热的目光穿透你的身体,让你无地自容。

就在你回来扶衣梅走出手术室的时候,你觉得她痛在身上,你却痛在心里,其实让你难以忘记这个流产孩子的还有那天晚上,为了表达对大夫和你同学的谢意,你和衣梅一起在饭店里请了他们,当时没钱的你和衣梅,只得由同学资助,三十多元的款项直到毕业后拿到工资时才还上……

所以第二个一水到来的时候,你依然笼罩在多年前的阴影里,只是衣梅很少提及,似乎她总在你面前尽量掩饰,让你淡忘,越是这样,你越难以忘却。现在只要一想起来,你的手便颤颤的有些发抖,它就在你的手里变成了难以抹弃的记忆。所以当你见到梅子,她开始纠缠你不愿离去时,你的心再一次被震颤了,望着她的眼睛时,你又不忍心让她独自流浪,你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家的概念,几乎难以享受到家的温暖,甚至不知道她是被拐卖还是被父母遗弃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是从哪一个自己也说不清的“仓库”里跑出来的,就像你和梅子一起逃离这座城市一样,它被你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你发现梅子是个徒步行走的能手,这不得不让你怀疑起自己来,是无意间变得步法沉重了?还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行走变得步履蹒跚了?就像梅子叫你爷爷一样,你发现自己对这一称呼早在不知不觉中默认了……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雾霭一样细腻,只是比雾清透,你拿出伞来让梅子撑着,你喜欢这样的雨,可以让它们停驻在头发上,耐心地凝聚成滴,然后滑落下来……终于在到达一个小集镇时,你打听了很多过往的人终于找到一家“人和”旅馆,但你记不清朝这里寄没寄过信,见到老板时,你顾不上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便问:“你收到过信件吗?”

“什么信?”老板纳闷地说,“谁还会给我写信?况且现在谁还写信?有事早打电话了。”

“不是写给你的——”

“不写给我还问什么?”他朝门外指了指说,“对面朝东三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邮局,你可以去问他们。”

“是我写给刘手的信。地址就是‘人和’旅馆。”

“你不叫刘手吗?”老板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的身份证,不解地问,“开什么玩笑,你还给自己写信?”

“是啊!”你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老板没再说什么,咧了咧嘴走了出去。

你和衣梅出现在那个被你想象成美好的夜晚时,如果没有车灯,你相信一定和她靠得更近,但大街上车流如梭,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穿过马路的缝隙,一闪而过的车灯照得你眼花缭乱,就在一辆车拐弯的空隙,你插了进去,恍惚中,你想起了一个孙小风讲的故事,说有一个司机开车非要撞另一个人,因为之前他们打赌,司机说能撞到他,他说一定撞不到,于是赌局开始,那人在前面跑,司机开车在后面追,虽然车开得飞快,但那人总是左躲右闪,车像无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但始终没撞到他,最后那人跑累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他觉得赌局已经结束,靠在一棵大树上看司机,司机觉得那是在有意挑衅他,他调好头,加足油门直对那人撞去,这一次那人躲都没躲便被撞在树上,直到那人从医院康复后,司机还一直追问,因为司机只想证实一下,当时如果那人要躲的话,是往左还是往右躲,但那人一直没有告诉他……

你仿佛成了这个赌局的见证人,就在你也想知道司机准备往左撞还是往右撞的时候,你发现衣梅不见了,连同那个司机也带走了,但你相信她一定在某个地方望着你……

你起来的时候,依然想着这个梦,望着窗外的雨,好像一夜都没停,你只能呆在旅馆里,除了教梅子认字,还在她的一再央求下教她画画。你发现梅子很聪明,教给她的字她很快会认会写,而且能记住字的意思,就连画画也出奇得好,她的悟性很高,这一点和小时的一水不同,仿佛一水只是在机械地记忆,几乎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梅子总以自己的方式记忆、领悟,你渐渐觉得自己已悄然把对一水的想念转移到梅子身上。因为没法出去给人画像,所以只能呆在旅馆里,你不用为你们的花销担心,而心里一直在想会不会在这儿逗留的几天里收到自己的信,于是你和梅子吃过午饭便去了对过的邮局。

其实这里并不是邮局,而是一个小邮政所,里面只有一个年轻姑娘,无声地坐在柜台后面。你买了一张邮票,梅子认真地看你把邮票贴在昨晚写好的信上,你又仔细看了一遍信封,才将它投到邮箱里去,你没有马上离开,转过身问正梳理信件的姑娘:“你好,请问你这里收没收到过寄给刘手的信?”

女人抬起头说:“刘手?没印象,我们这里的邮政业务不多,来往的信件很少,局里正考虑把这个所撤回去呢,说实话现在写信的人太少了,也不方便,除了那些不发达的偏远地区,不过我们这里以前有个尽职的邮递员,曾经收到过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听说地址就是他家的地址,但名字不是他。”

“他叫什么?”

“司徒三。”

“司徒三?”

你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遇到这么多叫司徒三的人,你惊讶地问道上:“他在哪儿?

“死了。”

“怎么会这样?”

“因公殉职,我们局还专门为他开了追悼会,号召全局人员向他学习。”

你带着梅子,沿着她指的方向去找司徒三。

“我们去那里干吗?”梅子不解地问。

“去找一封信。”

“是你写的?”

“不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

你和梅子终于找到司徒三家,其实他家离“人和”旅馆并不远,只是路上有些泥泞,你敲响司徒三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你找谁?”

“是司徒三家吗?”

“是的,我爸死了快两年了,你找他?”

“不,我是——你妈在家吗?”

“妈,有客人来找!”女孩朝屋里喊了一声,然后说,“请进吧。”

你和梅子走进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朴,除了一台电视机和几件剥落油漆的家具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从东屋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她忙招呼你和梅子坐下,你直接说明了来意,并对司徒三的死表示遗憾,一提起司徒三的死,女人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说:“自从认识司徒三,他就一直做邮递员,其实我们也是通过他送的一封信认识的,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觉得那身绿色的衣服很惹眼,我看他人很憨厚,就对他有了好感。他这人就是犟脾气,从认识到结婚一直到他死,都天天给人送信,有时候想,在他眼里,那些信远比我们娘俩儿重要,别说是信,就是别人的一点小事,他都记挂在心上,他就是这么个人,每天一早就走,到半夜才回来,一天到晚就只为送信,看着他受累,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又帮不上忙,天天只能看着他出去,念叨着他早些回来,后来我也习惯了,有时问他,你累不累?他说不累,想到信就不累了,人家把信交给他,然后等着回信,这信就像誓约一样,如果在他这儿卡住了,他会一辈子都愧疚的,还说信本来就是承诺,如果信没了,人就失去了信义、没有了承诺,那样的话,要他这个邮递员也没什么意义了。就在他出事那次,跑了两天也没找到收信人的地址,他回到家无意中把这事说了出来,我拿过信一看,是一封写给司徒三的信,虽然他也叫司徒三,可地址不是我们家,是在南部山区的一个小村子,我想拆开信看看里面到底写的什么,平常不善言词的他狠狠地训了我一顿,说不是我的信,你凭什么看?我就没敢拆,第二天起来才发现下起了雨,他又骑车子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就在他朝我说完这件事后,我一直怀疑这封信的地址会不会写错了,或者这个村子根本就没有,也可能有这么个村子,可没有叫司徒三的?但我没把我的想法说给他,直到后来我去他出事的地方,才听别人说那里原来是有这么个村子,后来由于干旱缺水,靠天吃饭的人们早就搬迁了,就在他回来的路上,推着自行车朝山下走时,一脚踩滑,脚下石头松动,连人带车一起跌进山谷里。我找到他时发现邮包里还放着那封信,信也一直没拆,我带回他的尸体,还有那封信,信一直保存着,有时真想拆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一想到他,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封信呢?”你打断他的话。

“信?”她被你问得一愣,仿佛因你的突然插话打乱了她的思绪,一时难以想起信的去处。

“信让那个死妮子卖了!”她恨恨地说。

“卖了?”你问,“卖给谁了?”

“她也不认识,只说有人专门收藏,你说还有这样的人!要说人家给的价儿还真高,三千块钱,就一封信,我数落了她几天,想想这封信放着也是放着,卖了三千块钱,也算对我的回报吧。”

谁会收藏这样的信?会花这么大的本钱收藏?这一定不是你的信,但你一时难以想起是否给司徒三写过信,即使写过,你知道也不会寄到这里,可能会寄给后湾村的司徒三或是在保险公司开车的司徒三,一时间你感到有点失落,因为一直以来,你一封自己的信都没收到过。但你又不能确定这封信不是自己写的,想到这里,你不禁又为死去的邮递员司徒三感到惋惜,你不敢想他为这封找不到地址的信而丧生,仿佛是自己无意中的过错导致了他的死,从司徒三家走出来的时候,你的心里依然笼罩在司徒三死亡的阴影里,你能想象到他艰难骑车前行的样子,就在推车下坡的时候摔倒了,你想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依然有找到司徒三的信念,这信念就在他落到谷底的一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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