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水与其父刘手XV

XV

在孙小风家住了三天,我朝李韦庆家跑了四趟,但始终没见到李韦庆,在我的追问下,李韦庆的女人终于说出有人见到过李韦庆,并说他跟一个大老板当跟班,我知道那个大老板就是吴少戈,其实这些都是我能想象到的,但儿子一水的消息。

我一直没打听到,坐在回城去的车上时,我虽然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奔波着去找别的李韦庆了,心里依然恍惚不知所措,就像刚出狱没见到儿子一样失落,在小风家的三天里,我找到了短暂的家的感觉,这要感激孙小风娘俩的照顾,我也尽量配合孙小风,给老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安慰,我想我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这些,和孙小风在一起时,我再一次找回了做丈夫的感觉,这感觉仿佛多年之前和衣梅共度的时光。

那时候,我们也是几乎除了吃便是做爱,直到两个人都累得爬不起来,但那时对我和衣梅来说都充满了希望,现在却不同,我对自己以后的日子感到茫然,而且在和孙小风的短暂接触中,更多的是逢场作戏的冲动和无奈,我觉得她似乎也在回避这个问题,仿佛过了这几天,又都各奔东西似的,孙小风说我要赶回去上班,她要在家里再过几天,所以当我提出回城时,老人也满口应承着:别耽误工作。

本来老人让她和我一起回来的,但孙小风说要陪母亲几天,所以老人当着我的面表示,让小风尽快赶回去照顾我。

我也感到一身轻松,像甩掉了一个包袱,但每每想起和她轮番作战时的情形,心里又有些留恋,我知道自己对孙小风有了些感觉,可我得找儿子,她似乎还得继续她的工作。

年近四十的孙小风,在我面前依然表现出她的温顺,就像那天突然说起她哥时,她向我讲述依晰记得小时候玩憋死井游戏时,她说是他教的,但每次他都赢不了她,为了表现她的能力,她立即在纸上画了一个,然后硬逼着我和她下,但毕竟她不是我的对手,三把她都输,还想再玩时,我用身体迎合了她,其实我很少去想和她在一起是否适合,因为这对我来说太过奢侈了,每当看着她时,心里总又多出一份怜爱……

张届镇渐渐远去了,我又一次仔细察看了那个写有“张届”字样的站牌,难道它真是我很多年前看到的“弥屠镇”?我难以从记忆里分辨,不能确定以后会不会还来这里,或者当我再次来这里的时候,它会不会又一次变成弥屠镇,那个司徒三会不会再次把我从雾中领出来,会不会再次和孙小风相识,共同拥有梦幻般的三天?我倚在车窗旁不知不觉地睡去。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地上一汪汪的积水,被来去的车轮飞速地轧过,溅起的水滴在车后形成一团水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雨中,我发现对面不时有行人穿过,他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有的戴着席夹,穿着蓑衣,有的撑伞穿着雨披行走在雨中,他们中很少有年轻人,步幅都不大,不紧不慢地走着,像一个行走的团队,我感到纳闷,他们冒着雨要去哪里?他们只是一味地向前走,难道这又是幻觉?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临座的人,他说他们是去教堂做礼拜,有的人离教堂很远,所以一大早起来就得朝教堂走,风雨都不曾间断,他曾经也不解地问过那些人,但他们只说去教堂是为了得到神的宽恕,“真是愚昧!”他说完后又加了一句。

望着那些踽踽前行的身影,仿佛一个个痴迷的圣徒,去膜拜受难的耶稣,我的眼前不禁闪现出电影里那个身负十字架,一步步艰难踏上台阶的身影。

一下车,我的心便像失去平衡,茫茫人海,到哪去找李韦庆?这让我觉得比去张届前更茫然,那时候还带着希望,现在剩下的那一点希望也没了,除了背负的行囊,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就连在孙小风家得到的短暂温馨也顿然消失,接下来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什么,难道只能等?就像等待戈多的到来一样?我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一直朝前走,但我的注意力依然在过往的人身上,希望会在偶尔过去的人中发现李韦庆,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一水的下落。

不觉间,我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前几天住过的那条小街,旁边不时传来穿着透明内衣的小姐的叫喊声,有几个甚至从门口走过来,拦住我,不厌其烦地向我推销她们的旅馆,就连那天住过的人和旅馆的老板娘也一眼认出了我,她忙跑过来搭讪,但我像小偷似的,紧走几步连忙躲开,我不禁想怎么会突然又回到这里了?难道是因为孙小风?

可她在家里,我甚至不知道她还回不回城里,即便回来又能怎样?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对她的无偿服务,现在想来也只能用做了一次假女婿抵消了,她还是她,我还是我,但我抹弃不掉她的影子,就像在无意中又走进这条小街一样,似乎我的两次回来也是为了等待她的到来,想到这里,我不禁笑自己——但我知道这样的旅馆是不能再住了,否则连饭钱也掏不起,我只得尽量朝小巷深处走,决定租一间小房暂时住下来,终于在小区公共厕所附近找到一间,一百元一个月,我交上房租,打扫了一下房间。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方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那张床占去房子的一半,其实除了床我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低矮的平房就像是很多年都没修葺过,上面的楼板连接的地方洇湿了一片,看来房东也懒得修理了,就连墙壁的泥灰也脱落了几处,看着那一片几乎露出砖的墙,再看刚走出房子的女房东,她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一双拖鞋呱唧呱唧地响,这就是梦里的那个旅馆?我不禁叫了她一声,她扭转身又走过来:“什么事?”

“有没方便面?我饿极了。”

“家里没有,要不你出去买?朝左一拐弯就是商店,这里很方便的,你要想炒菜,再朝外走就到小街了,就是你刚才来的那地方,那里什么都有。”他说完后对我笑了一下。

“噢,我知道了。”

等她走后,我从包里拿出毛巾,在院子的水龙头旁洗了把脸,将随身携带的毛巾被扔在床上,点上一根烟,躺在床上抽起来,没过一会儿,满屋子都是烟味,虽然门窗都开着,但一丝风也没有,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厕所入侵过来的臭味,我有点后悔刚才没想那么多便交了房钱,该再朝里走走找一家更合适的,我知道像这样的居民小区各家各户都有闲置的房子,他们把能盖的地方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只等拆迁时补贴房款——现在也只好这样了,能有个地方住就该心满意足了,等找到儿子,可以重新开始,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再想过自己还有没有设计图纸的灵感,那些灵感似乎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被关在监狱里了,我却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画画。

在孙小风家,我第一次感到画画的激情,在去李韦庆家回来的时候,我专程在镇上买了素描纸和铅笔、炭棒,回到家便给她画了一张肖像,当我画完拿给她看时,她在惊叫一声之后,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太棒了!”

我也在她的赞誉声中找回了一点自信,于是当晚又画了几幅她的裸体,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惊喜,她认真地问:“我真的可以去做模特?”

“当然,不过这要得到画家的认可。”

“你不就是吗?”

“我只是艺人。”

“你还是设计师呢。”

“那是以前,现在最多算是个流浪艺人。”

“如果你找到儿子呢?还能算流浪艺人吗?”孙小风望着我动情地说。

“那我和儿子就重新开始。”我附和道,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没底儿,监狱的生活突然让我封闭了一切,除了在地上乱画,就是到阅览室读书,之外几乎什么欲望都没有了,十年的记忆仿佛也只剩下那些地上曾经留下又被抹弃掉的画像,即便在狱友的强烈要求下,偶尔给他们画上一两幅,但都没什么感觉,他们则如获至宝似的收藏着,我不敢说那是我的作品,就像现在我不敢说在这座城市里哪幢楼是我曾经设计过的作品一样,因为这个叫刘手的我现在就躺在这间租住的房子里,他已累得精疲力尽,连梦也变得那么真实,仿佛被这间破旧的房子罩在里面,任他左冲右突,也难以突围,更别说会成为崂山道士的弟子了,就在那次窥视别人隐私的时候,口念咒语,一头撞在墙上,却没能穿墙而过,头上被撞了一个大包,墙皮都脱了一地,弄得整个屋子都斑驳不堪。我突然听到儿子的声音,他又在做恶梦,嘴里不停地叫着“老爸”,就连圆睁的眼睛也失去光泽,浑身颤动,我的身体也跟着颤动起来,晕眩得想叫叫不出声,想起起不来,像被一水的颤动钳制而不由自主,又像身体的颤动传递给了一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里拉回来,我忙起身开门,一看是个陌生人,他问道:“小雪在吗?”

“我不认识。”他还是不放心地朝屋里瞥了一眼:“她前几天还在这儿的。”

“这里就我一个人。”我说,“我昨晚才刚住进来。”

那人悻悻地离去后,我看了看表,才七点一刻,心里气愤的同时又觉得该感谢他,但我怎么也像儿子一样做恶梦?虽然这样,我也很庆幸,因为很久没在梦中见到儿子了。吃了早点,想想兜里的钱不多了,必须得先做点什么,挣点钱,否则别说去找李韦庆,就是找到,知道他在哪儿,也没有坐车的路费,这样想时觉得还不如呆在监狱里,直到现在,我依然没见到儿子,相对在监狱来说希望更小,那时至少以为儿子会在矫正中心。对,我突然想起来杨老师说,矫正中心的钱一直没用,当时只想找儿子,连钱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到矫正中心一问,才知道钱已经被李韦庆提走,就在我去找儿子后的第三天。我没有丝毫失望,因为杨老师告诉我,那个白头发李韦庆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座城市里,我觉得离儿子赵来赵近了,余下的就是时间问题,我和儿子会在以后的某个交叉的时间点相遇。但令我担心的是李韦庆和吴少戈一定知道我出了监狱,就连矫正中心这条线索也被他们切断了,我想这样也好,至少现在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执著地寄信给我。

就在出狱前一天,我把床下箱子里的信全都取出来,除了前几封看过的其余的都是连拆也没拆的信,我拿到操场的角落,一把火把它们全都变成了灰烬,现在想想我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我该把那些信留下来,至少得拆开看看,说不定会从里面得到找寻儿子的蛛丝马迹。

自从出来后,我就没有收到过任何信,对我来说似乎省略了一道程序,却像缺了什么似的,虽然没有再次被骚扰,心里却空荡荡的。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和吴少戈处于同一起点,就像我和魏一同的爬楼比试一样,从地面出发,虽然时间不同,目标却一样,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释然,于是找到一家艺术商店,买了画夹和素描纸,在路边找了个地方摆了个摊儿,虽说是摆摊儿,但并没什么可摆的东西,除了新买的画夹和纸,就剩一直跟随我的背包了,我坐在背包上,用了一张素描纸在上面写上“画像”两个大字,夹在画夹上,抱在胸前,没想到这两个赫然大字竟引来几个好奇的人,他们看看我又看看画夹,不解地扭头离去,我对他们的反应也深感意外,他们看我的表情就像参观动物园的动物似的,其中一个年轻人在看过之后说道:“你搞行为艺术的吧?”

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我这样像搞行为艺术的吗?”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你的头和‘画像’这两个字,要分开看,的确很平常,可组合在一起的话,还真有点意思。”青年索性蹲下来说,“你看你络腮胡子和染得雪白的头发,越看越像一幅画,可你并不是画中人,你是画家,姑且这么说吧,因为你有画夹、纸,就是封你个画家也不亏,所以意思就在你纸上的两个字‘画像’上,你把你自己看成‘画像’了,这里面有逃避现实的因素,但更多的表达了你对现实的不满,因为你把现实中真实的东西当成画里的了,你和画在你的行为中互换了,这难道不是行为艺术吗?”

听了青年的一番话,我不禁取下画夹仔细看了一遍,纸上除了两个字什么也没有,我不还是我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很久没刮胡子了,它长点短点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但我的头发不至于像他所说的那样全都染白,就为进行艺术表演吧?可我根本就没染过。

“小伙子,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不是行为艺术家,也不是什么艺术家,只是想给人画张像,挣点钱。”

“你太低估自己了,你往这儿一站就是艺术家,不信你过来看看。”

青年说完站起身,一把把我拉到身后卖服装的店铺里,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没反抗,他把我拽到试衣镜前,没等他说什么,我便惊讶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身穿蓝色T恤的我,头发全都变白了,我看到自己愕然张开的嘴,因惊讶而圆睁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听青年说道:“你自己也被震惊了吧?这还不像行为艺术家?好了,别管艺术家还是行为艺术家,我都敬佩你,走,请艺术家给我画张肖像。”

离开镜子前我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朝镜子里看了几眼,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都记不清多少天没照过镜子了,但也不至于头发全白了吧,头发全白了,孙小风难道没发现?可她一个字也没朝我说过。

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但面前的青年却扭住我不放,他坐在我的背包上,摆出一副平静的姿态,眼睛平视着我:“这样行吗?”

我无奈地朝他点了点头,虽然仍然接受不了自己的突然变化,但这毕竟是我的第一个顾客,我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以便让青年对我的画像满意,并会给我相应的报酬,在仔细观察完他的面部特征后,我开始给他画像,起先还有些紧张,后来我发现路人偶尔停下脚步站在我周围观看,青年像是被这种氛围感染了,他的表情也放松了,我看着他时也不那么紧张了,偶尔听到旁边的人说“像,真像”,我顿时受到激励,很快,青年的肖像画便完工了,我看了看,对自己的肖像画也感到满意,递给他时,他惊叫了一声忍不住拥抱了我一下,立即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放到我手里,我一时激动不已,拿着钱说:“这,这太多了吧?”

“不多!难道我只值五十块钱吗?”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收的手工钱太多。”其实我也不知该收多少钱,但我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递给他,“这样总可以了吗!”

“你是第一个给我画的,五十就五十,别人我不问。”青年说完转身准备离去时又说,“你还没给签名呢。”

我拿过画像在右下角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签了名,他才高兴地离去,我也感到高兴,他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好运,紧接着又画了两幅肖像,到下午时我算了一下,一共画了六幅画,兜里也有了二百块钱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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