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梦工厂

当我再次提及逃离的时候,毕英用陌生的眼光,迟疑地望着我,说:“为什么?”

“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你的梦想吧?”我也感到愕然。

“我知道——可——现在不是更好?你是我们家的骄傲,嗯,不!甚至你可以代表我们整个村子——”毕英说,“现在谁不羡慕你?就连组长也讨好你,难道你没看出来?”

“可我不想,我也做不到——”

“你会的,我相信你,”毕英叹了口气,说,“你现在都成欢城的焦点了,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即使我们想逃,也逃不掉,与其去想逃离,不如专心致致地去想怎么让他们做梦,如果真成功了,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要真能做到,你父亲也不会不回来……”

“为什么?”

“因为欢城没有,在那里他找到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害怕那片玉米地……”

“哪有什么玉米地?肯定是你想象出来的,这一点毕龙和魏普都可以证明……”虽然我嘴上这么说,我心里依然感到茫然,上次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是被抓了回来,即使没有毕龙的拖累,他们也会找到我们,正如毕英所说,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他们一眼认出。这和她父亲完全不同……可我一直认为有一个出口,可以逃离,只是它可能暂时隐藏起来了,没被我发现。

可它究竟在哪里?它可能会在哪里?

我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片玉米地,那是令我恐惧的绿色的玉米,脑海里依然抹不去尸臭味,我清楚地意识到,那具腐尸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怎么也找不到,于是索性躺在地上,原本静立不动的玉米立时朝我压过来,它们还在不断地长高,我一时难以喘息,全身颤抖不止,越是这样,它们长得越快,就连我身下被压倒的玉米也涌动着,将我的身体慢慢抬高,抬离地面。

我的恐惧不止于此,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玉米的映衬下变绿,从手臂开始,一直到躯干……玉米最终像蚕茧一样完全将我裹缚在里面……

当毕英推醒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被那些玉米包裹着,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蚕茧的样子却深印在我脑海中,其余的细节都在睁开眼的瞬间消失了。

“别动!让我想想!”我又闭上眼,想那个梦,无论怎么想,都无法回到刚才的梦里,我知道它将永远消失了。于是只好懊丧地起身,毕英见我满脸不高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想出造梦的方法了?”

“没有。”

“你也别着急,这也不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再说,他们也没催你。”

吃玉米时,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翻了一阵,吐出几口酸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胃,还是因为地瓜吃得太多的缘故,老觉得胃不舒服。也可能是因为昨天闻到太多腐烂的玉米味的原因,所以只吃了几口,便扔在桌上,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看了看毕英,她也疑惑地望着我。

毕龙听到声响,一下蹿到院子里,急着跑去开门。

“还没吃完呢?”魏普进屋后嚷道,“怎么这么晚?”

“你们来干什么?”毕英问,“又来监视我们?”

“不是……”魏普说,“昨天组长看我们没事,后来他又怕耽搁上头的事儿,所以又派我们来,看看需要什么,我们能不能帮帮一水!”

“那还不是监督我们?”

“这怎么能叫监督呢?”邰木接过来说,“我们不都是为了早点完成任务?”

“可我还没想出办法……”

“总会有的,”毕英打断我的话,“你们又能帮上什么忙?”

“上头安排下来的,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啊!”

“你们总不会长在我们家吧?”

“那我们出去等……”魏普给邰木递了个眼神,一起朝外走去。

“真是的!”毕英扔下手里的玉米,玉米在桌上打了几个滚儿,正巧滚到桌子边缘,晃了几晃,最终还是掉到了地上,“这还没跑呢,就又盯上了。”

我伸手去捡玉米时,突然发现桌腿上粘着一个洁白的茧子,能看清里面还在蠕动的虫子,我的心里一阵激动:“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吓了我一跳。”

我把毕英拉过来,让她看那只虫茧。她看了一下,一把将虫茧打掉,摁在地上一通乱踩。抬起脚时,虫茧、泥土,连同里面的虫子一片模糊。

“你打它干什么?”

“真恶心。”

“难道你没看到它做的房子吗?”我提高嗓门说,“那么完美,它把自己装在里面,做什么?它是在做梦——”

“真的?”

“当它的梦实现的时候,会变成一只飞蛾,从里面破茧而出……”

“我怎么没想到?”毕英说着,搂过我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对,就建这样的房子!”

“就这么简单?”

“那还有什么?”

“建房子需要样子、定位置、选料、建造,还包括里面的设置,颜色的搭配,是简单的事吗?”

“这些我都不懂……”毕英往外一指,说,“不是还有魏普他们嘛!他们不是说需要什么都会满足你吗?”

毕英的话让我眼前一亮,赶紧让魏普他们去找精通造房子的人,等他们到齐后,我把意图告诉他们,并在地上用树枝画出房子的形状,画得不太椭圆,当我用树枝在旁边重新描画几笔后,发现在原图的基础上,又生出两只“翅膀”,站在一旁的艾可笑着说:“它看上去更像子宫。”我这才意识到,这就是我想造的房子,它原本就该是一个子宫形建筑,只有在那里,他们才可能舒适地做一个梦……

“我们该叫它什么?”

“‘梦工厂’!”

“好!”魏普高兴地直起身子说,“怪不得上头这么看中你,你可真是个天才怪物!”

“那它应该建在哪里呢?”见他们都兴趣盎然,我突然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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