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关于《不要走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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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彼岸

――為一篇不存在小說的批評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一直在想这篇不存在的小说应该是什么样子,它究竟出自谁手?从副题来看,这篇小说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方式大致有二:一是这篇小说还没写出来,另一种方式即,它是一篇不可能存在的小说,其原因是该小说一直在以一种无形的方式存在着,它一直躲避着,不愿被人发现,或者即使偶尔被作家触摸到,也难以表现出来,因此它总在远处望着你,并始终与你保持着一段距离,它就像一个影子、一种存在于想象之中但难于完成的作品。对于第一种小说的不存在形式,我想即使它现在没被创作出来,但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间被创作出来,从那一刻起,它便不再是一篇不存在的小说了,因此也就没有为之作批评的必要了。所以,这里我们所要谈及的是第二种不可能存在的小说。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这是一部存在于虚无之中的小说(虚无文本),在这一点上,它和我们的现实存在相对立,并以虚无的形式延续了我们关于虚无的想象,也因这种虚无,我们才更真切地感知到我们的自身存在,由此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部小说的作者是谁?他(她)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可能是你们,也可能是我们,让我们更大胆一点展开想象,假设这部存在于虚无中的小说的作者也是存在于虚无之中的,那么,我们最容易想起和感觉最亲近的“虚无”无非就是你的梦了,你是现实中的你,你的梦则是现实中(存在)的虚无,你做了个梦,你是梦的缔造者,那么你可能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于是,这篇不存在小说的世界便在你的梦中诞生了。

“就像当你突然醒来的时候,那个梦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通常,在既定的文本中,它所给定的时间(即文本内在的时间以及完成文本的时间)和空间(即文本的形式和文本所表述的内在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在作品完成后被限定了,读者也只能在既定的文本中进行时间和空间的游走,因此时间和空间是作家在小说写作过程中和完成后给定了的,它或者发生在未来的某个时空或者发生在过去的某个时空。就像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华年》,作家把时间套时间的魔盒一层层打开,并万花筒似的展现给读者一个又一个的“追忆”,其文本中的时空发生在作家给定了的“过去的存在”。同样,在众多科幻小说中,其发生的时空则是作家给定了的“未来的存在”。

我们这里所要谈论的该小说与通常文本不同,它既不发生在过去,也不发生在未来,因其“虚无文本”的特殊性,连其名字都存在于“虚无”之中,因此在这里我们无法像现有文本一样给它一个现实存在的名字,而只能以“该小说”(下同)这一称谓来表述。

我们先来看一下芝诺[1]提出的四个悖论中的一个,即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阿基里斯擅长长跑,可是他追不上乌龟。开始赛跑前,乌龟在人的前方一段距离处,人要追上乌龟,首先要到达乌龟的出发点,而在这段时间内,乌龟已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每当人运动到乌龟所在的位置时,乌龟都向前爬行一段距离,这样人只能无限地接近乌龟,而永远不可能追上它。笔者也曾在一篇札记里讨论过芝诺运动中的时间问题,并由不断被分割的时间而得出“人永远无法死去”的悖论。

同样,我们也可以把“现在”这一笼统的时间概念作无限的划分,但无论怎样分解,总会出现两个部分:即现在的过去时和现在的将来时,现在的过去时即正在过去的现在,现在的将来时即还没有发生的现在。绕了一圈儿,我想说的是,该小说就是在这种被无限分割的“现在”的过程中展开的。这也是“体验”该小说时所留下的它对时间重新思考的最初印象。

当我们看惯了传统小说,并不断地肯定既定文本带给我们的审美愉悦时,我们很难接受像该小说所表现出的另外一种审美,即读者以任何方式参与到作者、评论者所创设的虚无文本中,并与之共同思考,以重新完成对该小说的审美再创作。因此,读者只有完全抛开既定文本对人的束缚之后,才能在时间和想象的涡限[2]里感知到该小说,换句话说,该小说就是站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一直在观望现在的“正在进行的虚无文本”。

如果按照该小说的“涡限思维”所描述的时间来看,未来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同步发生,而且都在变化,只是运动的形式不是直线而是以涡限型运转的,只有认识了这一问题后,我们才可以从其任何一处切入该小说。现在,沿着这种“涡限”思维,我们不妨把梦和人暂作分离,于是很容易得出这样的论断:如果人站在过去,而梦的发生则是在将来,相反如果人站在将来,梦的发生则是在过去。

丹麦思想家基尔克果在《现代戏剧的悲剧因素中反映出来的古代戏剧的悲剧因素》中写道:一部彻底完成了的著作与诗化的人格不相称,由于未完成的著作有不连贯的杂乱的特点,人们感到有必要把人格连同它们一起诗化。未完成的著作像一座废墟,借什么地方来埋葬更合乎自然呢?再说,艺术要熟练灵巧地产生相同的效果、相同的漫不经心和偶然性、相同的思想所处理的错格;艺术要唤起一种欢乐,这种欢乐绝不是现在时,而始终有一种过去的因素,因此是过去中的现在。[3]

在这里,基尔克果指出了彻底完成的和未完成的著作之间的区别,对于彻底完成的著作因其形式的完美而与诗化的人格不相称,因此,每一部彻底完成的著作都是对被诗化人格自由的一种束缚,不仅读者,就连作者本人以及评论者也被拘囿其中,而未完成的著作就像一座废墟,因其不连贯、杂乱,读者、作者甚至评论者都要大量地参与其中,并不断地思考、把玩,而后在废墟之上构筑起被遮蔽起来的精神大厦。更有意思的是基尔克果这段话是针对“死者联谊会”所说,而“死者联谊会”是基尔克果创造的一个词,意即“被埋葬的活人协会”,就此而言,基尔克果是在为“死去的活者”而发表的演说,同样,他在针对艺术所唤起的欢乐中指明了其存在的时间性,即“过去中的现在”,这里要指出的是,基尔克果是针对“彻底完成和未完成的著作”而言的,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一种既定的事实,而该小说因其是虚无中的存在,与基尔克果创造的“死者联谊会”的时间观念——“过去中的现在”——相悖,就该小说是一部站在未来表述现在的作品而言,其发生的时间则是在涡限中的“未来的现在”。

那么“未来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该小说是以作者的一个梦的入口切入的。我们也沿着这一视角,跟着它一起进入“未来的现在”,针对该小说里梦的涡限现象,我们有必要先来考察一下梦和梦以及与时间的关系。

从上图可以明显地看出施梦人A处于现实之中,那么从现实再次回到现实时,针对施梦人A的梦中人A替施梦人A走了一段时间的“未来的现在”,而这段“未来的现在”的发生者便是施梦人A,就在这段“未来的现在”中,梦中人A又遇见了梦中人B、C、D……以至更多,并同他们相互交流,作为施梦人的A发觉并不是自己在完成这一过程,就像该小说一样,梦中人A急着去厕所,但厕所男女的标志已被多次涂改过,因尿急直接走进去时,发现一女人正蹲在厕所里,他尴尬地走出来后,又进了另一个门,刚解裤子准备尿时,却听见女人“怎么又是你”的叫声,后来才发现原来紧挨着的两个厕所共有四个门。在这里门的意义依然有门、门户的原始含义,但更多地是它连接起了“过去的现在”和“未来的现在”的通道,同时,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这种时间的改变,以至造成施梦人A现实中的尿床,就像婴儿一样,他坦然地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这一过程。正如很多平淡小说的开篇一样,该小说除了用梦境开启这一门户,并在进入通道时勉强开了一下玩笑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但随着梦境的不断深入,梦中人A突然发现躺在床上的施梦人A死了,同时发现了梦中人B,他不能确定B是否也在梦中人A的梦中,即:他不知道这时的自己是否在另外一个梦里,而且他见到的B是否是梦中人A变成了梦中的施梦人AA,也或许梦中人B是施梦人B的梦中人B……他来见B的原因就是在梦中人A发现施梦人A死的那一刻,梦中人A也发现自己失去了做梦的功能,梦中人A发现那个厕所是医院的厕所,他正呆在医院里,就在离厕所不远的地方,竖着一块大牌子,牌子上是建造子宫形机器的示意图。直到见到医生B时,A才发现整个城市都建在医院里。人们像平常一样各自忙碌着,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B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病人。B很兴奋地接待了他,但他却给B出了道难题:梦中人A发现自己病了,病的原因是不会做梦了,没想到B连梦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在带着A做完全身检查后,B不得不说他的身体一切正常。

当A提及子宫形机器的时候,B只说这台机器的建造跟一个夸父逐日的古老神话有关,至于有着怎样的关系,他始终没说。该小说也几乎没作更多叙述,但我认为,“夸父逐日”作为神话的流传,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人对太阳的追寻和渴望,仿佛一个绵长的梦寄予人的精神之上,但当人们渐渐淡忘这一神话,甚至不愿像夸父那样死前依然望着西沉的太阳时,子宫形机器的诞生多少意味着小说中人对神话或者梦的依恋。这一象征体在这里预示着A最初对梦的记忆,因为梦中人A想起这个带有标志性的机器是他曾经梦见过的,在梦里他一直觉得会有这么一天,当人们都不会做梦了,甚至不知道梦是什么的时候,他便发明了这个类似子宫的机器,里面不仅保持着母体的温度,还有各种各样的声像仿真装置,伴随着机器的建造成功,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时强时弱的话语仿佛在向他叙说着什么,后来他只记下两句:

1、进去做梦的人都必须先把所有的财产捐献出去;

2、如果通过机器做完梦,做梦人永远不能说出所做的梦。

这是个值得玩味的规定,一方面穷人想变成富人,但他们不愿捐出仅有的财产,虽然他们有变富的梦想;富人也想要更富,但更不愿捐献富有的财产,因为他们有变得更富的欲望。另一方面,如果果真能通过机器做完梦,谁能保证不说出来?这条规定里所隐含的就是:如果做完梦必须得死。因此,这台机器自从制造出来后,就一直没有启用过,没有人进去过,甚至没有人询问过,就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人们仍习惯于躺下便睡,到点即醒,没有人在那里做过梦,甚至不需要钟表来刻度时间,他们的行为本身也在一度程度上变成了有规律的时间。

“当A再次走回原处的时候,发现子宫形机器已经破旧了,但门口一直站着一个守门老人,当他仔细看时,发现那人就是他自己。”该小说一直试图用这样的话语诠释“未来的现在”,如上文中提到的两条“规定”,它们本身就互为条件,并且每一个条件都隐含一种意想中“未来的现在”成份,同样这种模糊的表述在“虚无文本”中比比皆是,比如“他自己”是谁?他是否忠于职守?当很多人都猜想该看守一定进去并使用过这台机器时,又会发生什么?那声音来自何处?它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传输的?还有夸父逐日的神话和梦有着怎样的关系?这些疑问在文本中一直处于游移不定的状态,而且它们都在另一处不断地被消解,就在这种消解和重构中,A所看到的也随之被另一种新的物象遮蔽,一层层地叠加起来,以至来不及去感受新的物象,便被更新的物象覆盖,连最初被时间分割的梦都在“梦”中被稀释了,于是我们可以像该小说一样做一次“涡限”式想象,那个自己可能是施梦人A,也可能是梦中人A,也可能是梦中人的梦中人A,甚至可能是梦中人的梦中人的梦中人A……以至在每个A的梦中又不断地被无限扩展,在他的周围形成无限个“涡限”,同样,A也可以成为另一个A另几个A的梦中人A,而那声音也可以来自梦中、梦中的梦中、梦中的梦中的梦中……于是在远古和与远古相对应的未来通过“涡限”包容在一起,由此,我们可以发现,该小说在不断地怀疑、否定和解构“现在”的基础上,意欲建构一种处于“涡限”之上的“未来的现在”,并在这种重新审视的过程中完成了对“未来现在”的认知。

因此,在这个“虚无文本”中,该小说也同样试图把我们拉进它所制造的“涡限”里,让你一不留心便融入进去,之后很难再从中剥离,但当你身处其间,真正去思考时,你会发现你自己才是这个“涡限”的制造者,你正站在彼岸的现在凝望着的“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并与之一起完成了该小说“虚无文本”的创作。

由此,我们可以设想,“借我一个梦吧。”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句乞求,也不是该小说过于荒诞的一种表述,人、物,空间、时间,话语、留白在这里都变成了一种意向,并在任何一个施梦人的梦中,不断地被重新排列组合,在达到审美的同时,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间。当我们看埃舍尔[4]的画时,就像与他玩一种智力游戏,当你走进画面所呈现的维度时,你会发现一个画家精心计算和设计好的美丽的错觉世界。无疑,埃舍尔制造了一个与现实世界相悖的另一空间,他曾说:“在我的作品里,我想证明,我们生活在一个美丽、秩序井然的世界里,而不是一个漫无标准的混乱世界里,虽然它有时候看来如此。”如果我们把我们生活的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看成正在发生的“现在”的话,那么,埃舍尔所创设的画面世界就像该小说所要表现的未来的现在一样。在梦的梦中,就像现实中人处于其中而不得其乐一样,处于套盒中的梦中人同样也处于焦虑之中,他们为得不到一个“现在”的梦而不停奔波……当梦中人不知有梦时是幸福的,他们时刻被这种“无梦时代”所遮蔽,因而不必为此而痛苦,但因为你的介入,你把一个“无梦之痛”带给他们时,他们茫然了,因为他们作为梦中人的一项功能被闭锁在“子宫”之外。

同时,必须指出,在这个

“虚无文本”中,即使写作者作了许多努力,留出比既定文本更大的空间,但这些空间无疑是难以弥补的漏洞,而这些漏洞的最初表现是“人没有梦”,可是人不会不做梦,因此,“虚无文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能是一种空想,该小说也不足以存在,因为它不可能发生,除施梦人A以入睡开始之外,所有的表述都像难以捕捉的呓语,更值得商榷的是梦中人A竟然在梦中寻求没梦的原因,并声称自己是个病人,这本身就自相矛盾,又何谈是病?更为荒唐的是,后来就连医生、护士也成了他的病人。在他们看来,没梦是正常的,只有A自己认为他们是不正常的,那么到底A正不正常?与A相对应的他们是否正常?这需要我们进行简单的推理,当连A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时,一切“症状”都表明:A病了。但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这个A又是哪一个?它可能是A,可能是B,也可能是C,可能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人,因此A病了的同时,“他们”也病了,但毕竟“他们”和A一方认为有梦,一方认为无梦,怎么会在追问过程中再一次回到了问题的初始呢?原因之一便是该小说试图以梦击碎梦,并不断地以这种表述方式渐次推翻自己,直到最后,当所有的梦都收拢到梦中人A的梦中时便结束了,很明显该小说到达这里的时候,也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鉴于这些缺漏,该小说也试着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不断地提出质疑:该小说真的存在吗?而小说所要表现的正是对梦中混乱时序的重新组合,即站在未来讲述现在,就像现在的你和我一起共同完成这个批评一样。其实该小说存不存在并无意义,因为在现实中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梦永远不会结束,除非你站在彼岸。因此,作为读者的你,也同样是站在现在而不是“未来的现在”来看该小说以及由该小说而衍生出来的批评……

20080322-0324

0331修订

[1] 芝诺:约公元前490年生于意大利半岛南部的埃利亚,卒于约公元前425年。芝诺关于运动的其他三个悖论是:二分说、飞箭静止说和运动场。

[2] 涡限,是该小说里的一个词,据称:它就像一个无限放大的沙漏,而且这个沙漏是由无限个点组成,它们共同通过一个点即“现在”,以达到未来和过去,同时,每一个点又各自形成一个涡限,依此类推,以至无限小,反之则无限大。

[3] 参见《或此或彼》(P173),基尔克果著 阎嘉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

[4] M.C。埃舍尔:1898生于荷兰,1972年逝世,是世界最著名的视错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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