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英一把将毕龙丢出老远,接着便用头顶了我一下,我被她顶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于是乖乖地跟着她朝后面的房子走去。
我知道邰木一定听到了毕英的话,他好像丝毫反应都没有。之后再见到邰木的时候,他的态度似乎改变了许多。
尤其这几天,当他值班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不再那么僵硬,偶尔看我时,嘴角微翘着,我也对他点头示意,虽然不说话,与以前比起来,倒让我觉得亲切很多。
毕英见我讨好似的对他,便有些气愤,邰木不在的时候,便数叨我:“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人不是总在改变吗?”
“他能改好,欢城没坏人了!”毕英说,“以前父亲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他跑去报告的,要不是他,父亲也不会关在这里!要不被关,父亲可能不会再想跑出去!”
“他也被关在这里过?”
“关了两次!”毕英咳了一声说,“可每次上头都不发话,所以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叫那个人打了小报告也没用!活该他当不了组长!都是他自找的!”
“你父亲真在这里呆过?”
“又发噫症了?这里除了关过他,我就没记得关过别人——为什么问这个?”
“难道这里就是你说的玉米地?”
“你不会现在就做梦了吧?”毕英抬头看了看我,用手朝上一抬,一下扑到我身上,吓了我一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将手伸到我额头上,“不发烧啊?怎么老说胡话?”
“难道是我的梦?”我感到一阵疑惑,就像毕英所说,我们一直在玉米地里,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院子将我们紧紧围困在其中,我、毕龙、毕英,还有那具尸体,还有毕英多次提到的老李头儿,以及老李头儿说的毕英的父亲,就连魏普也曾提到过。
虽然在我的记忆中不曾存在过这样的玉米地,我不能确定的是那是不是我的梦,如果是的话,是我把他们带入我的梦,还是我的梦也被溶浸在他们的梦中了?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他们才找回了自己的梦?或者毕英做了梦,她一时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我的原因,还是他们在作怪?
“玉米地是玉米地,这里是这里,玉米地里全是玉米,这里连棵玉米毛儿都没有,”毕英有点激动地说,“现在你分清了吗?”
“看来我是分不清了!”
“那还想它做什么?”
“什么都别想了!”魏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你们可以出来了!”
听到魏普的话,正在门口徘徊的邰木连忙取出钥匙,将门打开,对我笑了笑,说:“早知道你们能出去……”
“那还看着我们!”毕英没好气儿地说。
“还不都是因为史培思,要不是他,我早把你们放了!”
“好了,别说这些了,”魏普兴奋地说,“知道为什么放你们吗?”
毕英不解地摇了摇头。
“自从你上次大闹广场之后,我们就报给上头了,可一直没有听到上头的指示,幸亏没有,要不我们都麻烦了!”魏普长舒了一口气说,“现在你被找了回来,总算没误事——上头听说你的梦,觉得有意思,对它非常感兴趣。据说上头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要求你一定要让他们看到梦的样子——他们不仅没降罪给你,这回你还因祸得福了!”
“那怎么办?”我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我做不了!”
“那怎么行?”魏普着急地说,“上头怪罪下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无能为力,这要靠他们自己。”
我刚想给他做进一步的解释,突然发现史培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
“就你嘴快!”史培思看了魏普一眼,“你都知道了?”
“知道——可——”我的话还没说出来,魏普忙抢过来说:“他说,他一定能做到。”
魏普说完,对我递了个眼神,我顺着他的话说:“是的。”
“你可真幸运!”史培思羡慕地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上头这么利落!不光对广场闹剧既往不咎,放了你,还委你重任!真是想不透。既然上头有话,你就好好去做吧!做不好拿你弑问!”
“是!是!”魏普连声应道。
“这有你什么事?”史培思训斥道,“他们不用再看了,你该干么干么去!还有你——邰木!”
站在旁边的邰木鼻子里“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从这个院子里走出,我的心里没有丝毫轻松感,就像从这个笼子又钻进另外一只笼子,虽然那只笼子可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而且我也得到了特许,可以不必像他们一样四肢行走,可以真正地直立起来行走,更大的问题摆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他们怎样才可以做梦。对于连梦都不知道的人,即使他们可能做了梦,也不一定会知道那就是梦……
“我们终于自由了!”毕英兴奋地跳起来,“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一直默默地跟着她,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毕英见我眉头紧皱的样子,不解地问道:“一水,你难道不想回家?”
“回家?”
“是的——”
她的话突然提醒了我:回家?我家在哪儿?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回去?走了这么远,还是没逃出欢城。我所看到的都是四肢行走的人,他们甚至连梦都没有过……
“怎么了?”毕英黯然道,“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在欢城的哪个地方都差不多。”
“怎么会一样?那里有人看管着,在家除了我,不会有人看着你。况且,你不想让我和你一样拥有自己的梦吗?”
“当然——可做梦只能靠自己,别人谁都帮不了!”
“你不是让我也有了梦吗?”毕英边开门边说,“在那片辽阔的玉米地……”
“你不是说看到过吗?还迷失在里面,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你、我,还是老李头儿,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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