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水与其父刘手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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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用弹指一挥间来描述似乎太轻佻了,但对我来说,十年里并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就像在梦里轻佻地弹了十下。

街道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像多年之前的街道一样,所不同的只是路两边的法桐树不知被修剪过几次,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在夏天到来之前再次被修剪,仅存的几根枝干倒也粗壮,只是不再张扬,以便更好地从中间穿过粗粗细细的线缆。街道两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幢高耸的楼房,但背街小巷里依然是低矮如前的旧居民房,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就像我坐车再次回到这个城市一样,来到花园小区,望着四楼我的家,依然没有钥匙,我将简单的行囊放在门前时,发现防盗门变了颜色,比原先的深绿色更艳了,而且改换了样式,心里一阵纳闷,难道我记错了?这里不是我家?我再次察看了周围,单元号、门牌号都清晰地印在上面,就像钢印盖在上面,抹也抹不去。于是这才放心地下楼,找到了原先常爬的储藏室,一伸手抓住房檐,左脚向上一绕,一纵身便爬到了房顶,这一次即便没有魏一同,我也像和他比试一样,使出浑身力气,一口气爬上我家的窗户,当我朝里张望时突然发现一个女人正脱去睡衣,整理胸罩,她想伸手去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时,猛然看见了我,她赶紧双手捂住前胸,其实捂不捂并不重要,因为她的乳房本来就没露出来,况且我什么也没看到,但她和我几乎同时惊叫了一声,我还是趁她穿上上衣走到阳台时跳了进去。

“你——小偷——”

“我不是小偷,你是谁?”

“你是谁?”

“我是刘手,这是我家!”

“你家?我买了快十年了,怎么会是你家!你出去!”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也被她推到门口,一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几个人,不容分说,他们一起把我罪犯一样押到派出所,我又一次见到了小武,听旁边的民警叫他所长,我才知道他提升了。

“刘设计师,怎么又是你啊!”小武说,“都把他放开!”

见他面带微笑地说,我的心才放松下来:“小武——武所长,你还认得我啊!我本来想回家配把钥匙,没想到有个女人在我家里,还把我当成小偷……”

“你放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刚回来。”

“噢,你不知道这房子拍卖了吗?”

“拍卖?我不知道。”

“就在给魏一同赔偿的时候,你的车、房子加上存款一共三十多万,正好全都赔给魏一同家属了。”

“怎么我不知道?”

“你还有权知道啊?”小武说完,对抓我来的几个人说,“你们回去吧,一场误会。”

一群人愤愤离去,其中一个把我的行囊狠狠地掷在地上。

“那我没家了?”我试着问他,“我家就值这么点钱?”

“刚开始还没人要呢,人家一听说家里死过人,谁还敢要!十五万就够高了,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它已经是别人的了。”

“那我儿子呢?”

“你儿子?”小武连连摇头,“他可不属我们管,要不你还是先上街道问问吧,按说你属于我们辖区,以后要按时向我们汇报思想,不过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辖区的居民了,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你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后找点活干,好好过日子吧。”

“我儿子呢?”

“我真不知道——你想想人家只是拍卖你的房子,不会把儿子也一起拍卖吗?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还会尽力帮助你。”

凭着记忆,我终于找到了心理矫正中心,但这里早变了模样,原先几座三层围起的院落被一幢高楼替代,就连木制油漆的牌子也被门前大理石雕刻的“心理矫正中心”取代,但我一时想不起这字出自哪位大书法家之手,我没想到在我离去的几年里,心理矫正中心能发展得这么快。通过年轻的门卫,在四楼的办公室终于找到了原来执教一水的杨老师。

“你是……”他一时难以认出我来。

“我是一水的父亲。”

“一水?”

“对,是刘一水,那个一直在做恶梦的小男孩。”

“噢,想起来了,你也变了。”杨老师说,“你出事以后,一水的病情又有所加重,记得那时候他都快好了,没想到出了这事儿。”

“是啊,我来看看他。”

“看他?”杨老师说,“他早不在这儿了。”

“去哪儿了?”

“你不知道吗?”杨老师说,“后来被送去孤儿院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付过钱了吗?”

“是的,不过经过我们一个时期的治疗,一水完全康复了,后来主任说,我们这里病号多,他也好了,不能再住这里了,和街道联系,街道不问,所以我们才把他送进孤儿院的,对了,你的钱好像一直都没动。”

“为什么?”

“好像有个姓吴的老板给的钱。”

“吴老板?”我的心一惊,又是吴少戈,刚到监狱时,我一直以为魏一同就是吴少戈,是他一直在给我写信,没想到那天余警官把我叫过去说有封信时,我第一眼便认出信封上的字,但让我惊讶的是,除了收信地址的变化之外,信竟然寄自我家,而且署名也不再是吴少戈,而是刘手,这让我一时神情恍惚,这信难道是我写给自己的?难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在监狱里?但字不是我的,我相信自己还能辨认出吴少戈的字体,他不是魏一同,但我相信魏一同一定和吴少戈有关系,这是从后来余警官的嘴里得知的,在误杀魏一同的审理中,我知道魏一同原是一个无业游民,经常入室盗窃,曾经被劳改过。

得知这些之后我才开始有些后怕,幸亏他没伤害儿子,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没发现他偷过家里的任何东西,就连给他的五千块钱他也没要,我看不出他有加害我和一水的迹象,但吴少戈和魏一同一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现在我还能有什么?除了房子,车也值不了几个钱,况且我的存款大部分都赔偿了魏一同。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儿子一水了,但自从进了监狱就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其实我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即便有,谁又会带他来?没有人,我想不到谁还会这么做。我深知这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所以一直在心里默念着他会好起来,可是会有人照顾他吗?谁会照顾他?这样的担心曾经一度让我失语,那是在监狱半年后,我时刻想念一水,因此,一直不愿和任何人说话,就连和别人接触也感到恐惧,因为我害怕在这里也会遇到一个像魏一同一样的人。

我常常一个人面对高墙一站就是半天,甚至分不清我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我知道这样的墙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梦里,有时候甚至觉得梦里的墙是真实的,我则成了墙的梦,就像衣梅和儿子一样,她们在我梦里和真实的墙站在一起,即便在去司徒三所在的弥屠镇时也那么不真实,就像他家那堵低矮的墙,虽然我能清晰地看到划过土墙时落下的尘土,虽然那划痕曾经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但一回到花园小区便成了虚幻,就像现在我无法使用话语一样,或许只能在梦境时在心里对自己耳语,似乎也只有在那时才是真实的。

我不再去想关于那封信的事,即便后来那样的信一封封地从我家寄过来,我也只是作为一种签收的程序留存下来,甚至后来的许多封信我都一直没有打开,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它们。而且对此漠不关心,那些信件完全与我无关,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冷漠地看着它们,将它们一封封地寄存在我床下的小箱子里,它们也安然地躺在那里,但那个寄信人“刘手”一直很执著地来信。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他,但我有权不看不想,伴随我的只有地上捡拾起来的石子。像站在墙边一样,我在地上一蹲就是半天,拿着石子在地上乱画,先是衣梅,后来是儿子一水,我尽量用地上的划痛勾勒出的形象记住她们,就连余警官带我去医院,治疗我的失语症的那段日子里,我跟他们交流的唯一方式还是用笔。

他们问,我在纸板上答,问一句答一句,有时问几句我也不一定答一句,经过心理医生的一遍遍检查,确认我患了心理性猝然失语症,建议我去矫正中心治疗,一听去矫正中心,我高兴得叫了出来,虽然只说了一个“好”字,也正是这一个“好”字结束了我的失语生涯,而且就此失去了见到儿子的唯一一次机会。现在他在哪里?十年了,他还认得出我吗?一定会,他记忆力那么好,想忘都忘不掉,他一定不会忘记我,他该长成一个大人了吧?我还能认出他吗?

来到孤儿院时,我依然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第一句话我该给他说什么,但我知道这会另他大吃一惊,就像小时候进不去门给他变魔术时一样,我从里面把门打开,望着他惊讶的表情,真该告诉他我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不该骗他那是魔术……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驱使着我,我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院长是个中年妇女,戴着一副眼镜,她进来便问:“你找刘一水?”

“是的,他是我儿子,他在哪儿?”

“早就被人领养了。”

“这不可能!”我的心一阵剧痛,仿佛天突然塌下来似的,“被谁领养的?”

“这个……”院长迟疑了一下说,“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孤儿吗?”

“我——我那时在监狱。”

“那也不能算孤儿啊?唉,他们送来时就说父母双亡了。”她想了一下说,“记得他来的时候性格特别孤僻,一直不愿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后来渐渐地混熟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好起来。”

“他发过病吗?”

“什么病?”

“夜里老做恶梦。”我停了一下说,“像夜游似的,睡着时会突然睁开眼、浑身打颤。”

“这个倒不记得了。”院长摇了摇头。

“他记忆力特好!只要看到听到的都记得住!”

“记忆力好?”院长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记忆力特别不好,老是记不住,一个字教他三天,还是不认得。”

我一阵愕然:“他怎么了?”

“来的时候就这样啊!”

“一定不是他,您再想想,他左胸前有块黑痣。”

“是啊,就是他。”

“难道——”我一时难以相信,“难道矫正中心治疗有问题?”

“这你只好再去问矫正中心了,不过现在你一说我倒想起来,那孩子倒像心理有毛病。”

“那我儿子呢?他在哪儿?”我忍不住大声叫嚷着,“院长,求求你,我只想看看我儿子……”

我几乎跪倒在地上,哭泣着乞求她,或许是我的真诚感动了她,她拉着我让我坐下来,取过一个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一杯水,她再次看了我的身份证和原先的工作证:“你真是设计师?”

“以前是。”

“明珠庄园就是你设计的?”

“我参与设计。”

“我就住在那里,现在看也不落后。当时要不你们李院长带头去找开发商,我们的小区还不知成什么样子呢。”院长说着,从档案柜里拿出一摞文件夹,“按说这是不允许的,但谁不为人父母?我知道想孩子的滋味,唉,这事摊在谁头上都不好受。”

她仔细地翻找文件,终于找到一本,那份厚厚的文件早已变得发黄陈旧了,我看到内页的纸也残缺不全,她一遍遍地翻找,一直不作声,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望着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找到记录。”

“您再找找!”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再找了,我想起来了,我当院长前,孤儿院的管理混乱不堪,恐怕这一本就是我当院长后做的第一本记录。”她举起文件夹朝我晃了晃。

“那怎么办?”我急切地说道,“您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用手扶了扶眼镜,惭愧地说:“我也无能为力了。”

“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他是哪儿人?”

“人应该就是本市的,样子嘛——”她闭了一下眼,望着桌上的文件,一水的领养手续应该是我亲手办的,那个人——这么多年真记不起来了。”

“您想想看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有什么面貌特征?”我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是个男的,个子不算太高,很胖,年龄跟你差不多,对,头发差不多全白了……”

“李韦庆?”我脱口而出。

“是姓李。”院长也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刚开始见到他我还不习惯,看他流里流气的有点不放心,但他手续齐全,又合理合法,所以我才给办理了领养手续——怎么,你认识他?”

我应了一声,但又不知所措地摇了下头。

“那就好,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了。”院长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至于孩子的归属问题,你们尽量私下解决。”

“你知道李韦庆的地址吗?”

“你们不是认识吗?”

“我只见过他几次。”

“那还不是朋友?一问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走出孤儿院时我的眼前依然浮现出李韦庆第一次来监狱看我时的情景。

就在我刚刚恢复说话功能几天后,余警官把我叫到探监室,说有个叫李韦庆的人来看我。我签单时仔细看了李韦庆三个字,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甚至想不起还有谁会来这里探望我,见到李韦庆就像院长一样记忆犹新,他的头发像用漂白粉洗过一样,这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棱角分明的脸,像精心设计过的楼体图纸,发胖的肚子和低矮的身子也变得不成比例,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深深印在我脑海里。

“刘手,你在这里还好吗?”

“你是谁?”

“我是李韦庆,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在这里生活得习不习惯。”

“你为什么来看我?”

“朋友嘛,不常走动朋友还不变得疏远了?”

“你是吴少戈?”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是吴少戈在信里常说的一句话,“你是吴少戈!”

“我?”他嘴角一动笑了一下,“我要是吴少戈就不来这儿了,是吴老板叫我来的。他还说,你不弄死魏一同,他还想呢。”

“为什么?我不是有意的!”

“这个无赖还想套老板的钱,该死!”

“吴少戈是谁?”

“我们老板,不过你见了也不一定认识。”

“他有病啊?成天骚扰我还嫌不够?”我气愤地大声叫道。

“别生气啊,要说吴老板还真够义气,你看,他让我给你带来吃的,用的,还有烟,他说如果你要用钱,只管开口。”

“他对我这么好?我跟他有仇啊!”

“没仇,就想交你这个朋友,要不他还让我来看你?”李韦庆笑道,“信都收到了吗?”

“滚!”我扔下电话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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