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停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一时难以想起，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记起那个梦，于是向毕英描述道：“我好像看到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衣服，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他长什么样子？”
“不记得了——”
“我父亲走的时候就是穿深灰色衣服——”毕英惊喜地望着我说，“你看见他了？”
“是的——”
“在哪儿？”
“玉米地里，全被绿色染透了，绿得有点可怕！”
“玉米地？就是我跟你说的玉米地？”
“是——好像是——”
“这次你该相信了吧？”
“相信什么？”
“相信我说的是真了的了吧？”
“可——可这是梦——”
“我父亲还是在玉米地里没走出来？”
“梦就是梦，它不是真实的！”
“他会去哪儿呢？”
毕英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见她有些失落，我忙说道：“也许他不是你父亲，会不会是你说的老李头儿？”
“不是！老李头儿穿棕色衣服，而且他走起路来很快！”
“谁走路快？”魏普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昨夜又梦游了！而且看到我父亲了！”
“这你也能看到？”魏普惊奇地说道，“自从你对我讲过关于梦的事，我就一直憋闷在心里，怎么也想象不透，后来去咨询了艾医生，连他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好像能理解你……”
“能理解我的梦？”
“因为欢城人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个东西，你一说那还不是造谣？连我们组长、点长、村长没听说过，就你有？就像那次在广场上，我们都在等首长上台，你竟敢跑上去？就算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还敢站在那里说话，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口气还说了那么多！你说搁谁谁受得了？就连我也受不了！你不仅上了台，还在台上胡说八道，完全打乱了我们欢城原有的秩序，你说上头能不治你的罪？你就没觉得上头一直没放话来是什么原因吗？”
我疑惑地望魏普激愤的表情。
“原因就是这事让你闹得太大了，上头就是不传来对你的处罚！你就不想想，这是多大的惩处啊！”
我没想到那次被他们逼迫之下的演讲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那时的我是不由自主地被推上台去的，仿佛有一种引力牵拽着我，后面更多的人推动着我，以致把我当成他们等待的首长。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所期待的那个首长本来就没有，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致使大家拼命似的奔去广场，想一瞻首长的容颜。
我因为抢尽首长的风头，有幸成为那个谣言制造者，被关押起来。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魏普的话，之前从没听他说过，现在想来，这的确是在惩罚我，而且让我在不知觉中得到惩罚。
想到这儿，我不禁更加钦佩欢城人和他们制造出来的特有惩罚了。
这惩罚更让我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魏普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嘴角向上一翘说：“现在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毕英气哼哼地说。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对他不一般！”
“那又怎么样？”毕英笑了一下，说，“现在你更知道了，我有了他的孩子！”
我不知道毕英是出于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话仿佛不是说给魏普听的，倒像说给我的。
不知为什么，我对孩子一直不能接受，就像她说的玉米地，如果那片玉米地真像我的梦该多好！我们可以一直不走出来，或者完全迷失在那里，那样，我可能不会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或者加上毕龙，还有那个可能存在的老李头儿。可现在我们又回来了，回到我的欢城的起点，所不同的是毕英有了我的孩子。
“我应该替你们高兴！”魏普突然问我，“难道你不高兴？”
我无奈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说起来有点奇怪，你们逃走后，他们几乎全体出动，撒开找你们，点长下死命令非要找到你们。我当时也非常着急，因为你是在我看守的时候跑掉的，所以我的责任更大，我知道如果找不到你，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可这么大一个欢城，我连欢城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别说去找了。上哪儿去找？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开始，我还恨你，每天跟你在一起，我们就像朋友一样，谁都没想到你会逃跑，而且还带着毕英姊妹，其实毕英是个不错的女孩，我要是你，你让我跑我也不跑，可后来我在找你找不到的时候，就越来越觉得你应该逃出去，那时我更想找到你了，因为我想让你带着我一起逃离欢城。那次在市场去找你们的时候——”魏普说到这儿，转过头朝门外看了看，小声地说，“我那时已经看到你们了！”
我不解地看了看毕英，她对我苦笑了一下，说：“为什么不抓我们？”
“想让你们像你父亲一样走出欢城？”
“为什么？”
“如果你们能走出欢城的话，我想我也可以——”
“你也这么想？”毕英瞪着双眼望着他。
“和邰木一起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水说的梦——”魏普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就在那天夜里，我看到一大片玉米地，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后来我发现自己死了，就躺在玉米地里，你说可不可笑！”
毕英突然用手推了我一下：“我说看到了吧，你还不信！”
“你们看到什么了？”
“一具尸体——”毕英随口应道。
“那么说我真的死了？”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不像你！”
“我真的死了？”魏普突然悲伤起来，他的头朝我探过来，几乎贴着我的脸，“你说是真的吗？”
“可能是梦吧！”
“真的是梦？”魏普忽然又高兴起来，“我会做梦了！”
“不是。”毕英坚定地说，“我们一直在那片玉米地里走，还有老李头儿，可——可我说给他听，他又不信……”
“那么说你也是在做梦？”
毕英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会这么巧？可我们被抓回来的时候，玉米地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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